被朱允炆所惦记的那一众欧洲人还没有从泉州抵达南京,顾语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倒是先把一份密奏送进了御前司,而后由御前司转呈到了朱允炆这个皇帝的御案之上。
不出朱允炆的所料,在这份奏本中,顾语堪称是掘地三尺的在挖,海运司转运使耿江供出的跟他有利益输送关系的各级干部林林总总数十人,自中枢往福建,哪里都没有跑得了。
税部尚书李子容也确实在这份名单上,在建文七年的时候,海运司瞒报了超过一百三十万两的商贸清算,致使朝廷足足流失了二十余万两的商税,当时这份税收的报单,就是李子容签的字,送进的内阁。
在这件事情上,李子容就获得了一笔三万两的丰厚回报。
而更让人不齿的,便是这耿江在担任海运司转运使的这几年,那是把手里的权力利用到了极致。
福建当地出海的海商,货物在出关的时候,如果不给够好处费,耿江就把出关的申报手续卡住,哪怕放到烂,也是绝无批行的机会。
而番邦外国的游商想要进港,不给好处费,也一视同仁,稽查的差吏甚至能从这些海船上翻出‘违禁品’来,诸如火药、兵器之类。
然后就是一顿连打带吓,末了还得罚一笔天价的赎罪银。
在这种事情上,泉州水师衙门一直充当帮凶的身份,辅助耿江的‘严格执法’。
“疯了,简直就是疯了!”
朱允炆还没来得及就此事发表态度,一旁站着的朱文奎反倒先开了口。
眼下用完了晚膳,朱文奎一般会在这个时间拥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可以去西苑看长颈鹿、看熊猫,也可以跑后宫那个专门为他搭建的游乐园带着几个半大小宦官一起玩游戏。
但自打在湖畔学院上了学之后,朱文奎再也不愿意跑出去玩了,而是一直守在这乾清宫暖阁内陪朱允炆看奏本。
用他的话说,那就是在湖畔学院受到了刺激。
身边的小伙伴太优秀了。
“一个正二品的部堂尚书,年俸高达八百两银子外加两千石粮食,虽说这两年粮价持续下行,两千石只能值个六七百两,但加在一起也足足有一千多两的年俸。
新年、中秋,堂堂一个尚书,朝廷还有恩赏,这不够他养家糊口吗?不够他肆意挥霍吗?
他难道不知道贪三万两是多大的罪吗?
还有这陆大虎,水师衙门是咱们大明的水师衙门,那都是我大明的官兵,是海上的利剑,他竟然敢拿来随意施为,没有南军都督府的批条,随意往来动用,在海上捕抓外国海商。”
朱文奎说到这就看向朱允炆,倒是说了一句朱允炆没有想到的话:“父皇,证据确凿,把这些人通通拿进诏狱吧。”
大明的诏狱就是一张通往阴曹地府的门票,进了诏狱,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宣布死刑了。
朱文奎这小子,竟然还有了这份杀伐果断的心。
“唔~”
朱允炆手指在大案上敲了几下,并没有第一时间给朱文奎以回复,反而是扭头看向双喜:“派人去将杨士奇召来。”
见状,朱文奎就打算告退,反被朱允炆开口拦下。
“你先别回去,留下来执笔,替代起居注,朕今日跟杨阁老的对谈,你来记。”
大明皇帝和内阁首辅两人之间的对谈,那其中可供琢磨的地方可就堪称海了记,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学习政治的一种途径。
小家伙兴奋不已的跑到不远处一矮案处,赶走早已起身恭候在旁侧的宦官,兴致冲冲的研起墨,等着杨士奇的到来。
今天应该不是杨士奇在文华殿值守,所以传召的时间不短,朱允炆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耳畔才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这杨士奇,倒还怪能沉得住气。
郑和回来的第二天,小朝会的时候,杨士奇就把泉州那份奏本拿了出来,当时君臣五人都没有太多的表态,统一口径都是严查,绝不辜妄。
这东西还不好查,一抓一个准,也难为杨士奇还能这般沉着镇定。
“陛下圣躬安。”
门外身影显现,明暗之间,杨士奇已经走了进来,恭谨的向着朱允炆见礼。
“坐吧。”
杨士奇没有第一时间落座,而是眼神中带着三分惊诧的向朱文奎复见一礼,待后者还礼后才谢恩落座。
“陛下急召,是为泉州海运司的事吧。”
先开口的还是杨士奇,而他一张嘴就把话题切到了正事上,一语中的让朱允炆都不禁愣了一下。
“哦?我大明四海八荒何其大,难道就不能是别的什么事情吗?”
朱允炆来了些许好奇,想听听杨士奇是怎么猜不出来。
不过后者的回答倒是简单。
“臣不才,添为内阁首辅,这天下的政事大小必过通政司,臣没有道理不知道。
而如果是军事上的,诸如西南、西北两地,陛下也应该召的是燕王殿下,而不会是臣了。
只有泉州海运司刚出过事,而且是由锦衣卫督办的,御前司的案子,内阁无权插手,臣自然就不知情了。”
就知道这家伙脑子转的快。
见杨士奇猜了出来,朱允炆也就懒得再绕关子,便点头承认下来,开门见山的说道:“顾语给朕上的本,耿江伏法认罪,供出了一大批与其、与泉州海运司有勾结的官员和逃税的不法商人,涉案人数之多,可谓触目惊心。
朕召你来,想听听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