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朱允炆召见的时候,郭资正忙得焦头烂额,虽然他早前久在户部打滚,这两年又接了商部尚书的位子,但对于朱允炆开办银行的指示,他仍然是觉得棘手不已。
向民间吸纳存款和发放贷款?
后者还可以理解,毕竟前几年国家财政吃紧的时候,户部没少从皇商总会那里周转银钱,一借一贷,支付息钱便是。
但面向民间吸纳存款,这事能成?
老百姓能愿意把兜里的钱放进除自己腰包外的任何地方吗。
民间百姓对于管理钱财的习性郭资少年时家境不好那是深有体会,哪怕结余下几十个铜板,父母都恨不得在墙上掏出个窟窿来存放,而后一天起码翻来覆去的查看三遍。
更别说那些喜欢把银子埋进土里的地主了。
这种隐忧和质疑,郭资当着朱允炆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银行是必须要成立的,没有银行,就不可能存在繁荣的商业行为。”
朱允炆坚定语气:“银行成立的前期,困难一定会有,质疑也一定会有,这些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朕唯一担心的,便是如何规范我大明的货币体系。”
宝钞因为仿造容易早早就被朱允炆停印,毕竟这东西创造过短短十年贬值数倍的尴尬成绩,老百姓也敢就不认,再不停下来,那些印假钞的就把老百姓的血给吸干了。
而使用现银和铜板,这又牵涉到称量、成分的问题,因为民间有很多的碎银角,有的很掺杂许多其他的金属成分,不是足银,价值上无法与等重的纯银相媲美,购买力上一般都是在商业行为中,由买卖双方自行协定。
搞银行,就要统一货币。
而一旦统一货币,那么铸币权就将直接与国家的经济命脉挂钩。
铸币权天生就属于中央,但是架不住民间有奇人异事窃取啊。
“陛下,要么我们也学习欧罗巴搞金银币种?”
金币、银币加上大明的铜板,倒也勉强算是构建出货币体系。
“你觉得欧罗巴那种货币体系就没有一丁点风险,是完美的了吗?”
一听这话朱允炆就气不打一处来:“朕告诉你,就朕从这群欧罗巴商人那里知道的,眼下欧罗巴市场上最起码流通着上百种硬币!
他们搞的那什么贵族封建,导致中央无法保持铸币权的垄断,许多的地方贵族为了牟取私利,不停的降低货币的成色,结果导致货币系统出现严重的信誉危机,贸易受挫。
眼下亚平宁半岛的商人,在面对西欧的商人,甚至要求实物信贷,要土地上那一片片的农作物。”
制造币种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因为老百姓很难知道表面那一层镀银包裹下的内在到底是什么玩意。
而且币种制度最大的威胁就是铸币权的分散,民间商人只要手里有现银,随时都可以偷偷摸摸的开炉造币。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被仿造的风险,这种货币体系又有什么改变呢。
都是中央有多少储备银就发行多少货币,搞银行的目的是什么,不还是为了让国家可以将一两银子当二两甚至是三两来花吗。
总不能中央带头来造假冒伪劣的硬币。
“那么多年,防伪的技术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进步不成?”
一提起这事朱允炆就有些火气升腾,虽然他当年下令停发的大明宝钞,但是对于印钞票的事他一直没想过作罢,只是一直在等待罢了。
等待着能够最大限度提高伪造难度的防伪技术诞生。
郭资被训斥的唯唯诺诺,只好硬着头皮辩解了一句:“回陛下的话,防伪的工作前些年户部一直在委托工部做,倒还是有一些眉目进展的。”
这群官僚,除了会踢一脚好皮球,别的一点本身都没有。
“欧罗巴商人眼下主要使用的是金币,因为金子的特质和成色易于鉴定和发现端倪,加之金子的价值更高,可以满足那些商人进行大规模商业买卖活动的需求。”
朱允炆沉吟了片刻,只好说出自己的想法:“眼下我大明的商业买卖活动,动辄也是数万两、甚至是数十万两,但咱们的金子储备数不高,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依靠南洋的现银来支撑,发行金币不现实,那就造银元宝吧。”
纯银的质量跟掺杂其他金属是有显著差别的。
“不要造那些一两重的小物件,要造就造五两以上的官锭,这样想要仿造,一旦掺假,真假两锭银子放上秤之后立马就见差异。
顺便让工部在督造的时候,在元宝肚子上盖上印戳,民间想要仿造的话,给他们加点工作量。”
“官锭由五两起始,那民间的小规模买卖行为便只能通过铜板交易了。”
对于郭资这个担忧,朱允炆反问了一句:“可有私铸铜板者?”
“自是没有。”
成本都快跟购买力持平了,哪有人会傻到私铸铜板啊。
“那就印铜票。”
朱允炆提出了一个相对应的点子:“按照大明宝钞的方式印发铜票,面额由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来组成,其中五百文的铜票周边可以勾勒一层银边,将成本增加。
民间没有印刷机,他们想要仿造需要一点点的研究,一张张的仿制,成本本身就是咱们中枢自己印刷的数倍,咱们将一张五百文的铜票成本控制在八十到一百文区间,民间就算仿造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搞官锭银和印发铜票,算是朱允炆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决货币体系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