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森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爬了起来,甚至准确点来说,他在头一天的晚上就压根没有睡觉。
皇帝圣驾将至苏州的消息早几天由通政司传达到苏州府上的时候,让整座城都忙碌起来。
作为苏州的知府,王雨森同时接到的还有内阁的一份通知。
皇帝这次南巡,着重要看的是经济这一块,苏州搞男女同工、大搞实业纺坊,成绩非常喜人。
如果皇帝不临时变卦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那么苏绣坊和大作坊那是一定会去到的地方。
城外三十里,王雨森带着苏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当地的粮长以及皇商苏州分会、苏州本地商会的主要人员都在这里候着。
天公不作美,这天上还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这群人就这么在雨里生生淋了有一个时辰。
谁也不敢打着伞等皇帝啊。
虽然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守着早春这个时节,害上风寒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不等了。
慢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挨着。
谁让朱允炆是皇帝呢。
只不过此时的王雨森完全没有把心情放在这上面,他的身边时刻有快马来回奔驰,这当然不是探查皇帝的御驾动向,他没有这个胆子。
他是在遥控指挥城里的安保工作。
“所有的地痞流氓、犯过前科打架斗殴的小青皮都抓完了没有?”
“那些跟地方县衙闹官司,天天喊冤的刁民抓完了没有?”
这才是王雨森,准确来说是整个苏州府眼下的头等任务。
不管那些告官的是不是真冤,是不是真的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对待,又或者只是憋着心思胡搅蛮缠,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冲撞御驾,拦路喊冤的狗血戏码来。
刀砍在谁的脑袋上,谁才知道疼。
很显然,这种疼痛,苏州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体验一下。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带着溅起的雨水,一骑快马驰骋到了迎驾阵容的正前方。
这是一骑锦衣卫。
“圣上有旨,着苏州知府王雨森面圣,余下众人各回署衙。”
皇帝就是可以这么任性,这一个时辰的雨,大家伙算是白淋了。
任谁也不敢多说什么,甚至还都觉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纷纷谢恩后,看着王雨森随着这名锦衣卫而去。
只不过临走前,王雨森还找到苏州同知嘱咐了一句。
“回到城里,抓紧时间再清查一次隐患,防微杜渐,切莫闹出什么泼天的祸事出来。”
后者自是郑重点头,而后才组织着接驾队伍迤逦着返回苏州城。
等王雨森抵达中军御辇的时候,这个年轻的苏州知府周身上下已经是彻底淋了个通透。
“臣,苏州知府王雨森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御辇里有后妃女眷,王雨森进不去,只好跪在御辇外见礼。
“不用多礼了,先去副车换身衣服候朕,朕等下过去。”
御辇后面有副车,也都是极宽大的车厢,倒是方便了王雨森,可以由小宦官领着去换身干净的素袍。
王雨森也没等太久,便见到同样一身简装的朱允炆撩帘进来,忙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
“起来吧。”
从王雨森的脑袋旁走过,朱允炆落了座,接过双喜递上来的热茶美美的喝上一口。
“朕这次来苏州,主要还是看一下苏州这两年搞得怎么样,想看看你们苏州府的成绩都做的如何。”
“苏州上下皆仰赖陛下如天之德的庇佑,不敢谈成绩二字。”
车轮辘辘前行,朱允炆扭头侧看,已经可以透过车帘的缝隙处看到远处苏州城墙影影绰绰的样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朕这次南巡,点了名的便有苏州和杭州,既是鱼米之乡,也是人杰地灵之处,
听说还有一句谚语叫做‘苏湖熟,天下足’,是这么说的吗?”
王雨森忙回应道:“这都是先北宋时期流传的俗谚,而眼下我大明物阜民丰,尤其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各省的民生都趋鼎盛,苏湖熟三回,又哪里比得上天下万一呢。”
一句话回应的,可谓把马屁拍到了地方。
“抬今朝贬前朝的事可做不得。”
朱允炆哈哈一笑,虽然摆手训斥,但面上还是极其自得的。
谁不爱听好话啊。
忠言这玩意也不能总听,听多了膈应。
君臣二人聊了能有一个时辰,车队便进了苏州府城里,朱允炆再侧首去看,脸色就稍微有些黑了下来。
“朕在南京都听说过,说苏州人声鼎沸,街道上的行人游商接踵而行,你告诉我现在这城外宛如鬼蜮,是朕来错地方了吗?”
王雨森顿时汗如雨下,吓得匍匐在地顿首:“臣死罪。”
皇帝来了不封城,这接下来的工作不好开展啊。
朱允炆也知道在这个年代,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他良久才叹了口气,催促双喜道:“加速行军,直抵府衙所在,令京营兵城外驻扎,苏州府里没有反贼,三千锦衣卫够用了。”
“诺。”
双喜出车传令,朱允炆才挥袖:“罢了,你们当地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担朕之安全,这次就免了。”
王雨森唯唯诺诺的领命谢恩,等天子驾辂一停,这货便迫不及待撩开车帘,躬着腰候着朱允炆先出。
驾辂外,早前在城外接驾的苏州各级官员、商人早早候着,一看到朱允炆露面,都齐齐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