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竟然能听到男子夸赞自己学生，她真的有种不知今日是何时的感觉。
“那可真是大喜事。这样下去，这些孩子说不得大部分都能顺利考上初等生呢，到时能上中学的也少不了，以后肯定都大有出息。当记你这启蒙先生头等大功。”
谁知男子听到这又肃了脸摆摆手：“初等生？说这个还早着呢。我欣慰的是，他们虽是小小年纪，同窗之间开始会互相请教了，以往好些避我不及的，如今也不怕我罚了，硬着头皮也会来问不认得的字。不说学得好不好，态度算是端正了。只这些孩子好学的劲头都用在认字这一门课上了，算学课依旧一塌糊涂，一开讲，五个手指头还掰扯不清，尽打闹去了。其他课也是如此。奇了怪了，不知是不是渔阳的文风一向如此，太过侧重识字这块了。”
杜氏听着也感觉有些违和，可不管这些孩子愿意学什么，只要愿意多学，都是好事：“认好字本来就是读书的第一要事，他们家里估计都是这么交代的。大多数家里送孩子来上学都不是奔着考学去的，就是为的多认几个字。等以后你多说说算数和其他课的好处，他们既懂事了，便也会好好学的。”
男子点点头，忍不住又抚了抚自家儿的后脑勺第一万零一次念叨：“初然要快快多认字。”
“嗯。初然多认字，多认字换糖糖，换糕糕……嗯，给娘吃，给爹吃，给阿公阿爷吃，给阿婆阿奶吃。”小娃娃仰头熟门熟路地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男子对自家这“大孝子”“大孝孙”的话没多想，反正心里还是极舒畅的。
杜氏却忽地像被拨开了眼前朦胧的迷雾一样，以往的某些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飞快闪过。
她干咽了两口口水，看着自家男人难得的轻松神态，一时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难怪说那些孩子突然就懂事了，难怪说好学却只学认字，难怪……
“你看初然都惦记着吃，你要是许那些孩子哪个算数算得好的话便能得些什么，是不是他们就会在算数上加把劲了？”
“什么？他们是为我学的不成，我还得求他们？他们学好了，以后自然想要什么都会有。现在拿这些个小恩小惠诱得他们学，那也是一时的，以后没得他们想要的了，难道就个个都不学了不成？这成何体统？”男子愤然甩袖，义正辞严。
“他们还小嘛，不就——”杜氏还想争取争取。
“都能上学堂了，还算什么小？就是你们这些妇人，总是把孩子看得小，这不让，那不许，这容着，那纵着，才让初然现在还是这不知事的模样，读书习字一盏茶的时间都坐不住……”男子说着说着，又拐到了两人教育儿子的分歧上。
杜氏就知道会这样，表面默默垂头听训，实则翻了个大白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们这些妇人怎么了，要是没有她们这些妇人，哪个男人能安安稳稳在外头做事，自己的家里怕是都打整不好，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而且初然就是性子娇了些，不闹的时候还是很乖的。
毕竟才两岁多三岁的娃娃，哪家的不是这样呢？怎么又算不得小呢？
这么小的孩子哪个不惦记着吃和玩，也只有这个古板的男人非得见天压着早早读书习字，明明孩子手小，笔都拿不好呢。
要不是看在这男人算是当时自己选的，一步步走来学识、人品各方面都可以，在外头从不跟别的男人似的爱拈花惹草，对她和孩子不说极尽体贴，也从没有无理责骂和动手过，公婆那边也还算好相处，一家人勉强算得上和和美美，否则，她定是受不了的。
哪个像他，明明才二十来岁，早早活得像四五十一般了。
孩子才多大，就恨不得明日去官选了。
自己男人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付出多少自不必说。
他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一切安排都是为的初然好，她也都知道，可就是觉得太急切了些。
孩子才多大，整日就得愁眉苦脸对着书，都没个笑模样，她能不心疼吗？
要不是初然还算聪明伶俐，学东西还挺快的，这一天天的，还不知多难熬了。
“娘，初然饿了，想吃甜枣羹。”小孩挨近杜氏，拉拉自家娘的衣袖。
“咳，等不久都要入夜了，吃什么甜枣羹？你娘得做夜饭了。”被儿子娇娇的声音打断的男子才察觉自己一时忘形，有些说多了，面上颇不自在。
暗道总算结束了的杜氏这才抬头哄孩子：“明儿下午娘再给你做甜枣羹，晚上就先吃黄鱼好不好？没有碎刺，你喜欢的吧？再放点雪菜炖，酸汪汪的，保管让你闻着流口水。”
“吃鱼！”小孩当即就咽了一大口口水，忙推着拉着人赶紧去灶间做饭。
“咕嘟！”被孤零零留在院里的男人掩饰性地一抬衣袖，半晌才抬脚追上去拿回自己的书具。
冯时夏那头，一堆孩子里，享受的享受，馋的馋，宗俊也很遗憾自己今儿没能把几个字全认对。
他倒不是因为没吃上糕，自从上回拖着爹过来买过一回这里的零嘴后，家里偶尔也会来买一些，他不是太馋。
他遗憾的是夏夏婶婶那张纸上自己的圈圈还只有一个。
像祝宝鸿到现在，每回都是圈圈，还有几个人的圈圈都比他多，他有些不甘心。
要知道他能在识字上做到跟这些学堂里先生口中的好学生一样的程度，那是一种多大的荣耀啊。
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