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里,当李庭芝接到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四天,就连苏刘义都走了三天。原本应该一级一级上达的消息,之所以会这么迟,是由于负责整个江淮地区情报汇总工作的黑牛,也就是大名为刘二的那个军士,才刚刚从江州赶回来。
“刘二,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做了几十年封疆重臣,李庭芝自有一番胸襟气度,虽说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标准,但寻常的变故是激不起他任何表情变幻的。
事情随着这个七尺汉子哽咽的话语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他眼前,终于等到最后的结果了!后面他说了些什么,李庭芝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穿过大堂来回走动的书吏文员们都变成了重影,他努力想甩甩头看清楚,腿上突然一软,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我们侍制去之前就说过,那帮狗日的根本没有诚意,一路上尽是兵马粮草,哪还用得着俺们探子去数,就这样他们还巴巴得让俺们侍制去送死,如今鞑子真个动手了,却......大帅!”
就在人快要倒地的一刹那,被黑牛猛地抱住了,他的喊声惊动了大堂上的人,那些正在处理公事的幕僚和吏员们都放下了手里的一切,一齐聚拢了过来。
“去个人,后堂有郎中,速速叫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搭了一个脉,又看看脸色,忙不迭地对着人群喝道,大堂上响起了集促的脚步声,虽然事情很急,但得益于平日里的严格,并没有产生慌乱和无序。
“这里不成,抬到后堂去,围着太憋气,你们也都散开。”郎中一来就将众人驱散,中年人叫来两个堂下护卫的亲兵,连同黑牛一块儿,打算连人带椅子一块抬进去,不曾想李庭芝被他们一折腾,悠悠地醒了过来。
“放下!”声音虽然很微弱,气势却是天生的。
“大夫,麻烦就在此施针,给我留出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一切都听你的。”李庭芝抬手抓住了郎中的衣襟,让他低下身子,才轻轻地说道。
“哪种针?”郎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日你为汪公施的哪种,今日便照样施为,诊金我会三倍相赠。”李庭芝的话让郎中陡然一惊,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把了一会儿脉,还是摇了摇头。
“医者医人非杀人,你的病还不至于,只要安心将养,某可保......”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居然也使上了力。
“大夫,军情紧急,顾不得了,所有的事今天就要布置下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郎中被他的哀求打动了,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哪能不知这位看似无力的男子,其实是这江淮四路三十余州的实际执掌者,一言可决千万人生死的执政衔大帅,此刻却将生命托付自己一个小小的朗中之手,并没有一句疾言厉色,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里要清场,约摸一刻钟的功夫。”
“照大夫的意思去做。”李庭芝摆摆手,朝着那个中年人吩咐道。
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站起身退了出去,黑牛看着堂上的变化,反应再是迟钝,经过了这么久的训练,多少也能感觉出来。下去之前,他蹲下身体,在李庭芝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让后者闻言眼中一亮。
“真的?”李庭芝带着希冀的目光看过去,黑牛憨厚地点点头,让他放心不少,这个汉子跟了他不少日子了,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谎来安慰自己。
“刘子青,国士啊!”
突如其来的慨叹让正准备退出堂外的中年幕僚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所有的心腹中,除了那位被推举入京的陆参议,就属他跟着大帅最久。这么久以后从未听说过大帅将此考语给过任何人,包括被称为天纵之才的陆秀夫陆君实,今天的这番变故,不必知道详情,他也能猜出同那位只身赴险的年青使臣有关,如今大帅危病之体,还不知道后续会怎样,突然口出这等惊人之语,莫非又有了什么新的变故?
“还要某施针吗?”郎中也是称奇不已,刚才还是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被人说了一句什么,就变得精神起来,只是身上可能还是无力,照他的诊断,最好的疗法就是睡上一觉,什么时候自然醒了,也就没有事情了。
“照做吧,辛苦你了。”李庭芝点点头仍然坚持,郎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背囊,将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就搁在椅子边上的茶几上,一层层地翻开,露出了大小长短不一的银针头子。
他转身去大堂当中的帅案上取下燃了一大半的烛台,拿出火折子点着了,小心地放到茶几的空档处,这时候大堂上已经空无一人,两边守门的军士奋力将镶钉包木的大门推上,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只余了那支小小的烛台散发着暗红色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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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公,在下有句话,施针之前想要说与你听。”郎中站在茶几前,从背囊里拿出一小捆艾叶,取出几片在手上慢慢地搓成一条,然后放到烛火上烧出一阵青烟。
“大夫有话请直言。”李庭芝脱去了外袍,将中衣从肩上拉下,露出了后背。
“在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既能引得相公动气,当与日益紧迫的军情有关,若真是那样,不得不劝上一劝了。不多只有一句话,建康城已经没了汪公,若是相公再有个好歹,奈苍生何?”
李庭芝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郎中的意思,自己身上肩负着几千万人的生计,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