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航行在江上,因为是逆流而上,所以船速有些慢,北风吹拂,船员操帆借风,确保船只能够前行。
船舱里,虚弱的张铤半坐在榻上,喝着肉粥,喂其喝粥的女童,是其外甥女。
李笠坐在旁边,看着这对落难舅甥,想起那日张铤和几个蒙面人行刺的情景,知道事情内幕恐怕不简单。
肉粥喝完,张铤和外甥女说了几句,女童带着食盒出去,舱内就剩下李笠和张铤二人。
张铤躺了两日,意识还算清醒,只是身上多处受伤,有些虚弱,直到今日才有些精神,此刻不住道谢。
李笠很想知道这位的经历,却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本来想去广陵,现在是不可能了。”张铤缓缓说,再次道谢:“多谢监作出手相救。”
李笠摆摆手:“不是我救你,我登船时,你兄妹二人已经被他们捞上来了....若不介意,跟我去鄱阳吧,那是个好地方。”
“我是逃犯,犯下人命大案...”
“哈哈,我那里,也有不少人是亡命之徒,不打紧的。”李笠轻轻笑起来,张铤听后颇为感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我的随从都是男子,没有婢女,这几日,你外甥女还是得跟你一同住,毕竟,我们不方便。”
“多谢监作!”张铤挣扎着起来,要给李笠下跪,被李笠扶住:“你要谢我,可以,等养好伤,教我《春秋》。”
“《春秋》?监作是想...”张铤有些糊涂,不过想起那日在书肆碰见李笠买书,买的就是《春秋》及三传。
“我才疏学浅,就怕浪费监作的时间。”
“才疏学浅?”李笠笑着摇摇头,“你能给国子生替考,说明有真才实学,不知比那些国子生强了多少倍。”
听得李笠夸奖,张铤眼神一暗,苦笑着:“那又有何用...”
“当然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李笠引用了一句诗,这句诗是他在逆境中不断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口头禅。
张铤一听,眼睛重新明亮起来:“监作好文采!”
“这是别人的诗,我只是引用。”
“监作,不知这诗的作者?”
“不知道,唉,所以我要读书...”李笠说完,拍拍张铤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毕竟身上多处受伤,能熬过来可不容易,莫要恶化了。”
“还有,莫要叫我监作。”
张铤见李笠要离开,急忙问:“李郎不问我,为何会....”
“生活不易,人人都有苦衷。”李笠笑了笑,让张铤躺下,好好休息。
“李郎,李郎的事情,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佩服不已...”张铤却絮絮叨叨说起来,李笠见对方愿意自我介绍,便坐下来,侧耳倾听。
张铤是建康人,自幼父母双亡,是已经嫁人的姊姊拉扯大的。
姊夫姊夫是国子学吏员,对他很好,教会他读书写字,并带回许多书给他看。
他读书很用功,所以比同龄人表现出色多了,并且借着姊夫的职务之便,跑到国子学的课堂旁听。
于是,不知不觉中,张铤的学识快速增长,远胜同龄人。
但是他出身微寒,是不可能入国子学读书的。
日子要过下去,张铤十来岁就开始给书肆佣书,并且抽空摆摊,挣钱养活自己,不给姊姊、姊夫增加负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姊夫出事了:在国子学时,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子弟,被打得奄奄一息。
熬了大半年,还是没熬过去,撒手人寰,丢下张氏及年幼的女儿,还留下因为治病而欠下的债。
张铤和姊姊张氏无力还债,随后,张氏被债主抓去抵债,沦为临贺王府的奴婢,没多久就死了。
有说是不堪凌辱、上吊自尽,有说是被人活活打死,悲痛欲绝的张铤去公廨告状,却没有用。
张铤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拉扯着外甥女过日子,结果没多久,外甥女被债主抢去,说是要抵债。
其实就是看这女孩长得俊俏,要作为歌伎培养。
张铤在世间只剩下外甥女这一个亲人,为报姊夫、姊姊拉扯他长大的恩情,无论如何都要把外甥女救出火坑。
而且,姊姊、姊夫的仇,他也要报。
因为,姊夫是被临贺王的儿子打得伤重不治,而那债主,则是为临贺王放债的掌柜,即不久前,被张铤刺杀的那个人。
姊姊又是给临贺王府做奴婢时丧命,可以说是临贺王府让他姊姊一家家破人亡。
“我不会武艺,所以想尽办法赚钱、攒钱,雇人帮忙,帮我手刃狗贼,救出外甥女。”
“只是逃跑不易,最后...多亏李郎相救....”
“这些人,qín_shòu不如!可我只能杀了那掌柜,无法给我姊夫报仇......”
李笠听到这里,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再次触动了,揉了揉太阳穴,问:“这个临贺王,具体情况你能不能说说?”
“他无恶不作,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张铤愤怒的咒骂着,把自己所知说出来。
临贺王萧正德,是当今天子的侄儿,当年天子尚在潜邸,无子,便将侄子萧正德过继,作为嗣子。
后来即将改朝换代时,居然有了儿子,萧正德以为自己会被立为太子,结果却是回归本家。
由此心怀不满,甚至叛逃北虏,结果在那边不受待见,便灰溜溜回来。
“天子既往不咎,依旧待其不薄,后封为临贺王,行事依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