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入宫面君、禀报东冶事宜的李笠,被皇帝特意单独召见,因为他交上去的资料,画了“饼状图”这种统计数据表达方式,所以需要本人进行讲解。
此刻,眼圈发暗的萧纲拿着“数据汇总”,问:“这饼状图朕从未见过,东冶从何处学来?”
东冶,指代李笠,因为李笠是东冶令,李笠随后回答:
“陛下,这图是下官自己琢磨出来的,按照百分比,将各种数据以图形表示出来,很直观,可以看出各项数据的占比。”
萧纲不太清楚何为‘百分比’,放下资料:“那么,东冶如今已经恢复了六成的生产能力,到明年一月,就能恢复到之前那样?”
“是,前提是按照下官拟定的重建计划,分批次招工、重建”
萧纲看着信心满满的李笠,欲言又止,想起父亲那时说的话。
或许,李笠真是个人才?
可国家大事,这个未经历练的年轻人又如何能有真知灼见?
时局纷乱,让继位的萧纲焦头烂额,淮南摇摇欲坠,侯景盘踞广陵,上游荆襄之地又生事端。
湘东王与河东王、岳阳王兄弟剑拔弩张,他想要解决,却想不出好办法。
所以,萧纲已经快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现在想起父亲所说,而李笠就在眼前,觉得不如问问,或许对方能有办法。
不过对方只是个小官,问国家方略肯定不合适。
李笠见这位欲言又止的模样,琢磨着莫非是想“病急乱投医”,来个问策。
又见这位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李笠判断天子是为局势弄得焦头烂额,其实他有想法,有计策,或许可以化解危局。
但是,他没资格给天子出主意,朝堂诸公也不会容忍区区小官参与议论国家大事。
然而,如今就有一个“拉项目”的绝佳机遇,不抓住的话,下次就不会有了。
李笠正在纠结,却听天子问:
“侯景逆贼占据广陵,随时能再次威胁建康,朕打算秋后派兵收复广陵,广陵是座坚城,东冶可做好攻城准备了?”
“回陛下,下官的材官营已做好准备,只是”
李笠见皇帝好像有些想问又不好开口的样子,便找个“攻打广陵”的话题起个头,莫非
他觉得还是要争取一下,为自己争取机会:“只是下官觉得,与其攻打广陵,不如攻打寿阳。”
“嗯?此话怎讲?”萧纲有些好奇。
“陛下恕罪,下官斗胆,对时局说一些看法。”
“但说无妨。”
“是,陛下,可知如今东魏正在和西魏交战?”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打么?”
“如陛下所言,确实如此,不过眼下两国为了一座城,正在较劲,那就是河南西部的颍川。”
李笠请求纸、笔,在纸上画示意图,给皇帝讲解当前“国际形势”。
他在纸上画了两个相交的圆,左圆为西魏的山南地区(襄州汉水河段以北地区),右圆为东魏河南地区。
两者交接处,为一座城,名为颍川。
“侯景叛魏时首鼠两端,既向国朝称臣,也向宇文氏称臣,为此,让出河南以西部分州郡,其中,颍川为核心。”
“去年一月,涡阳之战后,侯景逃过淮水,而东魏军挥师西进,攻打西魏占据的颍川,似乎直到前不久,东魏仍未攻破颍川。”
“也就是说,东魏围城将近一年,都攻不破这颍川城。”
“陛下,下官在西魏山南地区有朋友,听说,东魏围了颍川,颍川守军孤立无援,硬是守了一年,期间,一个援兵都没来。”
萧纲看着李笠所划示意图,眉头紧锁,良久,问:“然后呢?”
李笠觉得很惊讶:话都说到这份上,你没听出来?
“陛下,西魏并未派兵救援颍川,可颍川就在山南边上,这不合常理。”
“对,不合常理莫非,那颍川守将得罪了西魏权臣宇文泰,所以”
李笠这下觉得更惊讶了:你莫非不关注‘国际局势’的?
“陛下,六年前,东西魏在洛阳决战,陛下是否忘了?”
这一问,问住了萧纲,他似乎记得有这么回事,却不是很清楚细节,毕竟这和梁国无关。
“陛下,那一场大战,西魏惨败,伤亡惨重,原有的军队几乎伤亡殆尽,于是后来行府兵制,接纳各地豪强,重建军队。”
“府兵制?”萧纲喃喃着,精神起来,他没想到李笠居然懂得这么多,而且,居然懂得东西魏围绕颍川进行争夺,一年都未决胜负。
“你仔细说说,这府兵制,和颍川有何关系。”
这下,李笠已经是觉得惊悚了:你的战略眼光如此之差,要怎么保境安民啊!
“陛下,西魏编练新军,即府兵,其军未成,所以,无力解颍川之围。”
“下官认为,东西魏如今都无暇南顾,便是朝廷稳住雍州、收复淮南、对侯景关门打狗的好机会!”
萧纲追问:“此话怎讲?”
“陛下,东魏大军围攻颍川,无暇南顾,虽然已占寿阳、钟离,短期内无多余兵力再派往淮南。”
“所以,我军可趁魏军在淮南立足未稳,全力进攻寿阳,再收复钟离。”
“如此,淮水一线(南岸),再为朝廷控制,那侯景被夹在江淮之间,还能跑到哪里去?”
“他困守广陵等几个城池,进退失据,无法和北边勾连,必然军心大乱,官军可以从容进军,攻打广陵,此为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