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见着一场暴雨即将降临,寻阳城里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都要赶在大雨倾盆之前回家。
江州州廨,厅事内虽然有众多官吏在场,却是一片寂静,江州刺史、湘东王萧绎的脸色和天气差不多,眼见着就要‘天地为之变色’。
他坐在案后,看着手上的诏书,身体微微颤抖,眼皮微微跳动,明显是暴怒的前兆。
这是刚从建康送到的诏书,父亲让他就鄱阳王府一案涉嫌枉法,自辩。
“尔等...”
萧绎用微微颤抖的左手揉着太阳穴,极力压制着怒火,问阶下官吏:“果真没听到半点风声么?”
众人赶紧回答:“大王,下官真没听说鄱阳王府逃奴在寻阳鸣冤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
萧绎几乎要咆哮起来,拿着诏书的右手高高举起,差点就想把诏书扔到众人面前。
“父亲..陛下让我上表自辩,解释鄱阳王府命案到底怎么回事,尔等,要让我如何解释!”
愤怒的萧绎,言语间连自称“寡人”都忘了,用的是“我”,佐官们心中叫苦,却不能退缩,只能齐齐告罪:“是下官无能,让大王受辱了!”
“受辱?受辱!”
萧绎一拍书案,蹭的一下站起来:“那个逃奴,不来寻阳,不来州廨这里伸冤,偏偏跑去江陵,去了江陵!”
“庐陵王已经弹劾寡人,他又弹劾寡人了!”
‘’尔等知道他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说寡人无能!枉法!”
“尔等是不是想看寡人的笑话,是不是想看寡人上表谢罪?!”
萧绎愤怒的盯着佐官们,他自幼瞎了一只眼,所以是个独眼,瞪人的时候表情有些可怕,佐官们被他这一顿骂,个个噤若寒蝉。
不久前,荆州刺史、庐陵王萧续上表,就一桩发生在鄱阳城的命案,弹劾江州刺史、湘东王萧绎。
本来一件小案子,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事前谁也没有想到。
当初,庐陵王就弹劾过湘东王,这件事,让自幼相善的两个皇子之间关系势同水火。
现在,那个从鄱阳城王府出逃的奴仆贾成,居然溜到荆州告状,求庐陵王主持公道,于是庐陵王借机发难。
据说,贾成先是来寻阳,想到州廨告状,却见鄱阳王府的人在州廨出入,吓得不敢伸冤,便去襄阳。
因为鄱阳王萧范为雍州刺史,在襄阳坐镇。
贾成乘船走汉水北上去襄阳,半路到了竟陵,见王府的人搜查客船,吓得不敢去襄阳,只能去荆州江陵告状。
庐陵王将贾成的遭遇添油加醋,上奏天子,弹劾江州刺史、湘东王治政无能且枉法。
毕竟,贾成曾到鄱阳郡廨报案,结果被鄱阳王府的人吓跑了,这是有目共睹;
贾成跑到州廨,又被鄱阳王府的人吓跑了(贾成自述),如此两次,足以让人质疑:江州刺史御下无方。
也不得不怀疑,州郡官吏是不是和鄱阳王府走得太近了?
这些官吏,到底是听刺史的,还是听鄱阳王的?
庐陵王的弹劾,让猝不及防的湘东王焦头烂额,对他而言就是无妄之灾。
本来那案件就有些棘手,被王府典府丞冯帧认定为凶手的小吏李笠,郡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此人罪行。
现在,天子下诏让湘东王自辩,那么,湘东王要如何向天子解释,解释自己并不是无能,并且没有枉法?
要知道,贾成如今人在江陵,而不在寻阳!
萧绎气得不行,正要继续训话,却见吏员从外而入,带来一个消息。
此次,庐陵王不止弹劾湘东王,还弹劾了鄱阳王萧范。
其一,弹劾鄱阳王私蓄兵马,囤积兵仗、粮草,意图谋反。
其二,弹劾鄱阳王纵容府人鱼肉百姓,勾结郡吏拷掠良民,颠倒黑白。
。。。。。。
襄阳,雍州州廨厅事里人满为患,雍州刺史、鄱阳王萧范端坐案后,一双眼睛如刀般划过众人。
案上放着一卷诏书,而鄱阳王的右手食指,不停敲着书案。
在场佐官们噤若寒蝉,即将爆发的萧范,沉默许久后,用极度压抑的语调,问道:
“谁能告诉寡人,在竟陵搜查逃奴的那些人,到底是谁派出去的!”
“谁能告诉寡人,寡人是如何指使府人,在鄱阳城里为所欲为,勾结郡吏拷掠良民!”
“谁能告诉寡人,寡人是如何暗中拉拢江州官吏,把持州郡诉讼!”
“寡人想说,鄱阳郡是朝廷的鄱阳郡,陛下,会信么?”
看着一个个低头不语的佐官,萧范猛地一拍书案,强忍着咆哮的冲动,大声质问:“陛下让我自辩,让我自辩,尔等想让我如何自辩!!”
自称不用“寡人”而是“我”,可见这位如今有多愤怒。
“那个逃奴,据说是要来襄阳,来襄阳向寡人伸冤,结果半路被吓跑了,走投无路,跑到江陵去了!”
“你们说,说!这件事如何辩解?嗯?寡人到任雍州以来,未有一日懈怠,整顿军务,防备西虏,如今却被人弹劾意图谋反,谋反!”
愤怒的萧范,已经气得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佐官们想劝,都不知该怎么劝。
这种时候谁发话,谁就容易倒霉,但不说话,恐怕鄱阳王会气急败坏。
“大王息怒!”一名官员出列,硬着头皮劝:“大王在雍州任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