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出生在燕郊附近的地铁站里。”
“食物是蘑菇,吃起来像泥巴。水源……是土壤深渗水。虽然都用过滤、煮沸和冷凝处理了,但喝上去还是有种怪味。”
“那么小的一个地铁隧道,两头都被塌方堵塞了,只靠着一条紧急消防通道连接外面,十几口人塞在里面,躲避着……妖魔日以继夜的搜捕和袭击。”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后来妖魔袭击了地铁站,大部分人都死了,我和妹妹侥幸逃脱,她说朝廷在南方,我们要往南方跑,为的是过上……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段逃难过程中的记忆,其实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褚德表低头看着下方的两人,“总之最后一段路程,妹妹为了保护我被傀伥咬了,然后我们抵达建康以北,在入关防疫站处被拦下。”
“那时妹妹已经开始发起高烧,被守关士兵发现,他们企图将我们杀死……不过那时我已经初步觉醒了异能,于是操纵周围的金属反抗……刚好被在附近服役的一名褚家军官发现,将我们两人救下。”
这家伙,没有算法就直接发动异能?程晋阳听得咂舌,这北方流民真是猛啊。
“好。”褚青青讥刺说道,“褚氏子弟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褚氏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刚进入家族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褚德表坦诚说道,“无限量供应的饮食和水源,宽敞的房间和松软的床铺,以及永远不用担心妖魔的袭击。”
“谱系鉴定认为我能够冲击四品,所以家族给我的待遇也很优渥。住所、豪车……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我曾经一度忘了自己北方流民的出身,为自己的褚家血脉而自豪,认为这一切都是拥有高贵血脉的我所应得的。”
“……直到我妹妹的身体情况再次恶化为止。”
他低头看着褚青青和程晋阳两人,继续说道:
“我救不了我的妹妹,你们能明白那种感受吗?是的,我是四品世家阳翟褚氏的士族子弟,拥有冲击四品的绝佳天赋,光明的未来。我有着财务自由的生活,可以每天开跑车去建康外环高速飙车,然后去万丽银座的世家酒店享用晚餐,我住所里的好酒摆满了整面墙壁的架子,所有腕表清一色都是奢侈品牌,不重样的可以戴一个月……”
“然而当我在高速路上肆意飙车,在酒店里衣冠楚楚地享受晚餐,在家里惬意地品尝名酒、鉴赏名表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痉挛起来,仿佛狰狞的恶鬼般,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褚青青。
“我总是会猛然想起,我还有一个妹妹,在城里某座医院的特护病房深处,饱受着傀伥之毒的煎熬和折磨。”他的声线沙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般,“那些毒素,正在将她从内而外地杀死,将她慢慢变成一个非人的怪物。”
“她本来不该这样的。她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青青。”
褚青青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仰着头,视线死死地锁住了褚德表。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憎恨我……”她缓缓开口说道。
“不,我憎恨的是我自己。”褚德表怅惘地回答说道,“跻身进入士族的、沉迷于腐朽生活的自己。”
“褚德表!”远处传来暴怒的吼声,褚季野已经带着家族暗卫冲入厂区,和程晋阳、褚青青两人汇合,警惕地看着房顶上的褚德表,“你在做什么?!”
“世叔。”褚德表在屋顶边缘站了起来,“我其实一直很迷惘,希望您能为我解惑:皇室、朝廷、世家,作为人类社会的统治阶级,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你住口!”
“你们统治得很出色吗?”褚德表张开双臂,仿佛狂怒的布道者般,“半壁江山倾颓,沦丧于妖魔之手,残余的几千万北方人民在坞堡里、隧道里、山洞里瑟瑟发抖,等着你们做统治阶级的本职工作,去北伐收复中原失地,去拯救危难中的他们!”
“可是你们在干什么呢?当我和妹妹在黑暗的地铁站里苟延残喘的时候,你们在繁华和平的建康城里尽情享乐;当我和妹妹一路向南逃命过来,被傀伥围住孤立无援的时候,你们只是让军队守住长江沿线,好继续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继续过你们纸醉金迷的生活!”
“如果你们早点北伐,我妹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无数死去的北方人民,原本都可以活下来,而不是像牲畜那样被妖魔追逐、驱赶,然后被践踏杀死!死得一点尊严也没有!”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直到气喘吁吁,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
“所以当王安期秘密找到我的时候,我接受了他的思想钢印。”最后,褚德表哈哈哈地笑起来,身躯颤抖,乐不可支,“我把金属氢的秘密技术交给了他,帮他们的人安插进工厂里,将储备的金属氢运回武昌去了。”
“这样武昌郡公很快就会打到建康,把腐朽的司马皇室,还有你们这些士族……统统推翻!”他神情狂热地说道,“如今建康城的政治形势是病态的,世家和皇室在互相角力,构成了一个胶着的平衡。武昌郡公会打破这个平衡,他会掀起一场战争,将你们这些垃圾干净利落地击溃,然后将所有内耗的力量通通整合起来,捏成一个强有力的拳头,从而全力北伐!”
“而今天我的死亡,就是这场战争的序幕!”褚德表扬起手臂,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