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陶四将军有些感慨:“这女人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您老拉倒吧。”小朱道,“还不是有了咱们这些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不然,二爷他亲妈就是白死了,她儿子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倒也没错。”
张子非面无表情道:“什么行侠仗义,你们收了小雷氏姐姐多少钱。”
薛蟠忙说:“已收四万四,待收四万四。”
众人大笑。
少东家们都回京了,后顾之忧也解决了,余下的便是郝家在江南硕果仅存的头目、义忠亲王之姬妾李夫人。
大伙儿传看了十六那封隐语信的翻译版,装模作样点头说不错。
张子非瞧了他们几眼:“各位,不错在哪儿?”等了半日没人吭声。
薛蟠举手道:“贫僧觉得,能破译隐语还能写出这封信就很了不得了。”
张子非摇头,指着翻译版上的几个字:“他将李夫人约去半边街靠近增福巷处的茶铺。”
卢慧安问道:“有什么玄机么?”
“半边街一整条街都是丁字路口,从老米桥头到增福巷那一段,乃市井脚夫、杂役、泥瓦匠等人找事做之处。”
众人互视茫然。卢慧安道:“选个嘈杂之处不是常见的?”
张子非道:“去此处招工的雇主若非市井小民,便是伙计管事,没有大户人家主子亲去的。”偏大伙儿还没听懂。张子非接着说,“故此,这段路没有马车轿子。李夫人但凡来赴约,只能在前后处下车下轿、走着进去。”乃看了眼小朱,“朱爷和朱婶都认识她本人,想来乔装改扮也无用。二位守在街两头。李夫人纵然走到茶铺门口忽然预感不好、想离开,也少不得被他们看见。十六兄一个京城人,比某些金陵人还熟络金陵街市。”
大伙儿掐手指头数过去,独薛大和尚一个金陵人,哄堂大笑。
卢慧安笑道:“漫说他,我来进来金陵这些年也不曾留意那段路。”
半边街很长。若对方谨慎,大约会从增福巷往北延伸的韩家巷、或是老米桥南头的沈举人巷拐进来。几个人立时行动,勘察地势、安排人选、排演剧本。忠顺听着好玩,表示也要插一杠子。他这模样实在不像做苦力的,只能扮作来雇帮工的小户爷们了。
十六给李夫人的书信写得颇为灵活,说是三日后酉时正相见。这个“三日后”自然是从书信送到开始算。遂雇了个孩子将信送去昆明池旁的小客栈。如今那里只住着两位“表妹”。
三日后下午,时近黄昏。半边街熙熙攘攘、鱼龙混杂。十几个脚夫从韩家巷拐入,手里各提扁担绳索,口中胡乱说着污言秽语。当中有个矮个子男人,留着八字山羊胡,面貌虽黑、身形却瘦,瞧着不像是有力气的模样。一伙儿闹哄哄沿着半边街朝前走。再行二三十步便是增福巷,拐角处行人骤然增多;老米桥还在前头。脚夫们却忽然立住了。聚拢在一处说了会子话,他们悉数转身往回走。
增福巷口有个粥饭铺子,上带阁楼。阁楼中闪过两道光亮。一个穿蓝灰色布衫的少年手持西洋千里镜,闲闲的趴在窗户上。
一会儿以前,便是楼下那伙脚夫离路口还有七八十步时,少年从窗户里头抡了捆稻草丢去路中间。因他丢得远,起先又没人留意,闲人还议论这玩意是从哪儿来的。街对面有辆独轮车,车上装了些鞭炮在贩卖。旁边小马扎上坐了个四十左右、脸膛黝黑的北方汉子。看见稻草砸在地上,这汉子随手放了个二踢脚。隔壁大婶的孩子让鞭炮声吓着了,哇哇直哭。大婶指着卖鞭炮的数落半日。卖鞭炮的连声赔不是。
路旁来了个模样俊俏的爷们,绷着脸跟卖鞭炮的讨价还价。卖鞭炮的笑若春风,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偏这爷们还是没买,挑剔半日袖手走了。旁人见这北方汉子虽模样凶悍,极好说话,也过来大还价、想赚便宜。不曾想卖鞭炮的竟忽然一个子儿不给少了。那人急道:“你方才怎么给那人少呢!”卖鞭炮的理直气壮道:“他长得好看!”
过了会子,粥饭铺子派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伙计上阁楼取东西。那孩子推开门便愣了。阁楼中原本胡乱堆着许多零碎货品,如今悉数齐齐整整的排着;原来到处是灰尘,如今干干净净。窗户旁还放了只精巧的大扶手竹椅。小伙计惊喜喊道:“东家——咱们家有狐仙——”
再说脚夫。他们沿远路退回韩家巷,穿过故衣廊到了金陵城北门,摇摇摆摆出城而去。随后在城门外连雇了好几辆马车,坐着车绕城小半圈又从西门进城。脚夫们下了车,走过两条街,另换几辆马车,吱呀吱呀的走了。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家僻静的小客栈前。脚夫们入店住下。他们虽看着挺穷,要的竟都是楼上的好屋子。旁的脚夫皆两三个一间,那山羊胡矮瘦子独住一间。
矮瘦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房门。此时天色已暗,屋中早有伙计点好的蜡烛。此人从怀内取出一只小小的菱花镜。乃挑了挑蜡烛芯儿,对着镜子慢慢撕下嘴上的胡子。
忽听头顶有人笑嘻嘻道:“李娘娘好悠闲。”矮瘦子大惊,猛然仰起头。只见一团黑色人影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不待矮瘦子回过神来,人影已落在她身边。定睛一看,乃是个穿了身黑的夜行人。矮瘦子刚要说话,那人伸手往她后脑拍了一下;矮瘦子登时晕了过去。黑衣人不慌不忙从怀内取出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