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正色道:“凤儿,你这处置不若琏二哥哥合适。郝四中秋节当日才刚打发山贼杀到院子里来,你就给忘了不成?这才过去一个多月。郝家跟咱们家已成死仇无法和解。琏二哥哥和陶四舅虽口里没说什么,其实早已拿定主意要将他们家连根拔起。他们必有手段套老太太的话,哪能留着她派来的人。”
王熙凤这才恍然。“哥哥说的是。”又好奇上回贾母给林海的信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原来,当日林海恐怕贾琏薛蟠两个孩子带不回女儿,给贾母的信中写得比较夸张,仿佛自己三个月之内必死似的。贾母十分单纯的相信了。她提议,林黛玉孤女在世无人照料,不妨带着林家五代积蓄的家当嫁给我孙子宝玉,老婆子保他们一世荣华。因表亲婚姻易生病残儿,可将庶子去母留子养在黛玉跟前,黛玉自己就不用受怀胎十月之苦了。
王熙凤听罢瞠目结舌。“这……这真是老祖宗做的?”
薛蟠道:“正赶上你们大房赢得太彻底的点儿,她着急了。”
王熙凤怔了半日:“阿弥陀佛。我竟不敢信。”贾母在她心中的权威轰然倒塌。
薛蟠揣摩着,人唯有走投无路之际方会寄希望于神佛。贾母在府中没了权势,库房也失了财物,已难保住贾宝玉未来衣食无忧。故此她才写了那封趁火打劫之信。凑巧江南这边为了对付郝家并帮着元春追求暗恋对象,给林海编排了个嗣子。贾母闻讯,怕是会以为自己把林海逼急了。待荣国府的人回去,她愈发绝望,保不齐会做些更没头脑之事。若只是她也罢了,偏京中还有一个李太后。还是留一丝假象的好。过惯了安稳日子的人,但凡没到绝望,就不会豁出去。
念及于此,薛蟠命人发快船去追荣国府的船,就说林姑娘要留下紫鹃。
王熙凤愣了:“薛表哥这是……”
薛蟠打了个响指:“这叫卖个破绽,横竖不会让她呆在阿玉身边。”王熙凤眉头蹙起还要说话,薛蟠先说,“你没看我还留着抱琴?虽说有不忍心杀生之意,然而在郝家还没彻底灭掉之前,她不好说还能派上什么用场。皇后她母亲还没离开金陵。”
他也皱起眉头。事实上,薛蟠还疑心另有什么要紧的人物也到了。毕竟不是随便谁都能问一个姑娘愿不愿意做皇后的。算算路程,先应天府尹陈可崇大人两三个月前就已抵京,该捎的消息他也该送到了。
安排妥帖了方回到客院。进门迎面便看见徽姨臭着一张脸端坐堂前。正欲上前请安,眼角瞥见小朱在旁挤眉弄眼。徽姨“砰”的拍案:“小和尚!”
薛蟠赶忙高举双手:“我投降我投降,您老有事说话!”
小朱忙问:“那两位舅舅呢?”
“哎呦他们办正经事去了真的!”薛蟠忙说,“连夜审案累得比狗都惨。阴差阳错那哥们招供得特别爽利,现在已大略问清楚了。”
徽姨皱眉正要问话,外头有人进来回到:“明先生和陶将军回来了。”薛蟠松了口气。
忠顺王爷正色跟他姐姐说了几句话,二人便进屋去,陶啸被撂在前堂。陶啸低声道:“阿律和他姐的乳母乃亲姐妹,最得他们全家信任不过。”
薛蟠怔了怔,低叹道:“那就是麻烦的平方了。毕竟乳母和他们俩的感情之深不可能与寻常仆妇相比。”顿了顿,“明二舅记性那么好,没当场拿事实反驳我,基本就是……”
陶啸耷拉着脸点头。“若只是长虎自己被收买了还罢了。眼下看来,保不齐那一家子都不妥当。岂止麻烦,都快乌云盖顶了。”
二人相对愁眉。
足有小半个时辰,十三出来喊薛蟠过去。陶啸厚着脸皮跟在后头,十三也没拦他。
到了门口,只见那老仆与十六皆立着呢。进屋一瞧,姐弟俩皆黑着脸对坐。地下滚了一地的碎瓷碗瓷壶,也不知谁打的。
薛蟠正要打圆场,忠顺王爷先道:“小和尚,眼下有一人浑身毫无破绽,偏本王觉得他可疑,你出个主意引他露出马脚!”
薛蟠微微皱眉:“毫无破绽的意思是毫无缺点还是毫无错误。”
“有何两样。”
“不留神打碎了茶杯、需要他演戏时演技太烂甚至念不出台词,这叫缺点不叫错误,属于客官技术问题。错误是,有时候脾气不好、有时候做事不细致、王爷正高兴呢还惦记母亲病了不陪着高兴。站在手下人的角度,这叫主观错误。”
忠顺想了半日:“毫无错误。”
“那这就是破绽。”薛蟠正色道,“贫僧小时候,庙中长辈都知道我是寄养的,早晚要回到俗世。一位太师叔曾告诉我。倘若日后我遇上什么人,极好极周全、毫不出错,必要留神他。那人十成十怀有歹意。因为唯有假装之人方会无错。当时贫僧还同他老人家争辩,说世事无绝对,最多只能十成九。偏他一口咬定就是十成十。”
徽姨闻言愣了半日,幽然道:“这般言语,我小时候也听父王说过。只是我全然没往心里去。”
“这些话是父辈的人生经验,皆亲身栽过跟头甚至吃过大亏才总结出来的。他们传授给晚辈,指望晚辈不犯和自己一样的错误。可晚辈多半听而不闻。”薛蟠合十道,“贫僧最大的优点就是相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