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近夜半,威佳斯来叫的时候,奈夫才放下一本详细讲解发条机械的书籍,然后跟他一起出去了。
维塞莉娅没有食言,她是亲自送奈夫回学院的,原本她是可以直接就住在学院那边的,不过由于妮蔻还在这里,所以她今晚去了还会再回来。
都已经这么晚了,奈夫想不明白维塞莉娅为什么还要坚持送自己回学院去,当然,他也不会问。
不管不问,这是他的习惯了……
马车碾碎月光,“吱呀吱呀”的沿着林荫道驶下山去,车前挂着的那一盏瓦斯灯,也成了此时山野之间唯有的一点光明。
车架内,维塞莉娅正襟危坐,依然保持着贵族该有的礼仪和气质,优雅而又唯美。
不过对面的奈夫,就显得十分随意了,此刻他靠在舆围上,沉沉的机械手臂搭在已经完全拉开的木质窗沿上,双眼望着外面的夜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维塞莉娅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奈夫的侧脸,眼睛眨也不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维塞莉娅才忽然轻声咳了一下,然后将一个精致礼盒递了过来,道:“这是我刚才特意为奈夫同学留下的,味道很不错。”
奈夫听闻,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手里的礼盒,似乎没看出来这是吃的东西。
不过,当维塞莉娅揭开陶瓷做成的盖子后,奈夫才知道,这里面原来是一块生日蛋糕,而且是顶层那一朵最绚烂的奶油花,保存完好,还有一些珍奇的水果切片。
奈夫刚才一直都在楼上的待客厅内,所以并没有吃到生日蛋糕,这个时候也便很自然的从维塞莉娅手里接了过来,然后用备好的勺子舀起了一片水果。
“奈夫同学,你以前都是做什么的?”维塞莉娅看着奈夫,轻声问了一句。
奈夫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忐忑的维塞莉娅后,面无表情的道:“你不是都知道吗?佣兵刺客。”
“不是,我的意思是,再之前呢?”
“和我的父亲在工坊里学习,他是一名蒸汽动力学工程师。”奈夫的语调毫无感情,因为这些本来就全是假的。
“哦。”维塞莉娅点了点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依然看着奈夫,似乎还有话想说。
“怎么了?”奈夫问道。
维塞莉娅低下头去,犹豫了片刻后,又道:“那你的母亲呢?”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奈夫依旧说得平平淡淡,他将一勺面包喂进嘴里,只觉得今天晚上的维塞莉娅很奇怪。
“抱歉。”维塞莉娅低着头,手指拽的更紧了,接着问道:“那奈夫同学……以前的家境应该不差吧……毕竟,也是祖安的炼金男爵保举你来学院的。”
奈夫想了想后,微微皱起眉道:“嗯,算是吧。”
车架内又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不过,因为外面的月光实在算不上明亮,所以奈夫并看不清维塞莉娅已经紧握成拳的双手。
许久之后……
“其实,不是吧。”
维塞莉娅忽然摇了两下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就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格外强烈的情绪一样。
“嗯?”奈夫也停下了手里的勺子。
“奈夫同学你在说谎!”维塞莉娅抬起头来,看着奈夫,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道:
“一个工程师家庭长大的孩子,不可能连玛卢果都没见过,不可能买最便宜的麦饼时还要反复掂量看哪个划算,不可能每次吃不完的一点乳酪还要好好放起来,也不可能在每次吃完面包之后还要吮手指,更不可能在看祖安的地沟孤儿时,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来……”
维塞莉娅一次说了许多,全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细节到平常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注意到这些。
尽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情绪却越来越不受控制,最终演变为了一种哀求和心疼。
可她说的,都是真的。
“然后呢?节约难道不是一种好习惯吗?”奈夫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继续绕着圈子。
“不,我能看到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奈夫放下手里的勺子,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看着维塞莉娅,道:“所以,你是要来查我的底吗?”
维塞莉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直视着奈夫的眼睛,道:“不,我只是想知道奈夫同学的过去,想知道你的所有,因为我……”
车窗外,月色如华,清辉洒落。
车窗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安安静静。
“叮铃铃——”
外边传来了一阵铃铛的脆响,车轮碾过木条板发出“噔噔噔噔”很有节奏的声音。
奈夫知道,这是马车已经进城了。
皮尔特沃夫的东城城门口,有一座木桥,桥头和桥尾都系着一个铜铃铛,每当有车架驶过时,都会发出这样的脆响。
只是,车架内,四目相对,炽热与冷淡,却依然都是沉默。
“叮铃铃——”马车驶下了木桥。
“别无聊了。”奈夫开口道。
“无聊……”
许久之后,维塞莉娅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来,很艰难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奈夫看向窗外,道:“你和我,本就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且我只是一个死过一回的半机械人,所以这种蠢话,只是没有意义的无聊话题罢了。”
维塞莉娅低下头,小声抽泣了起来,没再说一句话,直到最后慢慢平复了情绪,抱着自己,蜷缩在了车架的角落里。
不知过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