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城墙上终于起了风,风来的相当之突然,之迅猛,昭示着似是要来好一场山雨。
“青禾短,青禾长,青禾郁郁到农忙。
农忙陇上犁牛少,却道关外多伍行。
那人也在伍行中,三年生白发,十年鬓如霜……”
郭思成在镇安的城头,默默地呢喃着,他是个老兵,能够得着校尉这个位子,多年来纵然有天资和努力,但是和他那异乎于常人的运气也分不开。
这一次,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差劲。
“又搁这卖唱呢?老郭……你这手艺不去勾栏可惜了。”
虎子将手沉沉搭上郭思成的肩膀。
“老郭……你说,咱这次,能活下来吗?”
虎子大大咧咧地站在他身侧,有些好奇地问着,仿佛问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儿,无关乎死别与离散,只关乎家长里短。
“我说不好……”
郭思成一身血甲,目光没有往镇安城外的妖族那儿望,反而是往同样站在城墙上的那长安塾的颓废夫子以及玄衣不良身上瞟。
“我能不能活,就看他们了。”
“为什么呀,那名夫子和那尊大修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我说老郭呀,你得相信的还是王上啊!”
虎子虽然呆愣,但是并不傻,他知道这种时候最应该信谁。
“我也不知道……”
郭思成摇了摇头,不愿意过多解释,他也没法子细说心里模糊的感受。
“我们得活呀!还得好好活!老郭你不是时常念叨着你家那口子嘛。”
“是啊,她才归元……我若再不回去,她就该老了。
等熬过这遭,我就还乡吧,当个清闲的县官儿……”
而正在两人谈论之间,一股如神如狱般的气息自十万大山正中升腾而起,他们眼见着那道玄幽如墨般的狰狞恶影迎着重云而上,巨大的身躯扭动之间,就是虚空的破碎,腥臭与恶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使得无数灵药枯萎,古木丧失生机。
“这是……”
虎子盯着那道黑影,呢喃着,它庞大无匹,宛若人间极恶,盖世大凶,浓郁的妖气里又偏生散着神圣的气韵,使人动容。
他们十年之前都曾见过那道身影,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十年,它变得愈发强大了……甚至于这种强大,源自于一种无法想象的质的蜕变。
李退之虽守在假山之前,却早已经通过天象变化预感到了戓俞的动向,他默默感知着那股子使得任何大修惊诧、圣人动容的威压,神色微微有了变化。
“果真是大圣境……是南天的手段吗?
戓俞这老东西都做到了这地步,那其余藏着掖着的爬虫也该冒头了吧?”
李退之手中虚握,一杆血戟就这样被他提在了手上,兵刃衔口的地方展着一面有些残破的大旗。
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便自然而然地显露在镇安的城墙之上,只是临走之前,他深深地往那假山里头的秘境门户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李退之遥遥眺去,十万大山深处的偏南的地界,一团如日的天火升腾而起,虽比那狰狞的孽龙小了不止一个身形,但是火中的那头朱雀身周焚尽万物般的大道之火也使人胆战心惊。
“王上……”
严洗早已在李退之的身侧,犹豫着问道。
“别急,这些畜生还没过来呢,动作早了也于事无补。
那头大虫数百年前被张兄打死,还剩下一头老乌龟,想来龟缩了这么久,不露个面也说不过去。”
李退之话音刚落,一股子地动山摇之感便自群山深处递了过来,仿佛要将这人族千年的雄关崩裂。
然而星辰神阵流转,血衣军从容地在关墙之上矗着,这座关依旧固若金汤,这些军士们,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严洗顺着李退之的目光往那处望去,一头承托一方山岳,尾若龙蛇的玄武也缓步而来——
说是缓步,然而它身躯庞然,由是速度极快。
“李家的小童儿,好久不见。”
那玄龟也升上虚空,三尊十万大山里头的妖族老祖作犄角之势立着,带给镇妖城里的人难当的压迫感。
其中,又由以孽龙戓俞那如神如圣的大圣威压为最,使得镇安关星辰神阵的流转都没有先前那般流畅。
三尊妖族老祖的身下,是无数细密的妖族,俯瞰下去,难以计数,仿佛堆叠起来的虫蚁。
这其中个头小的不过道基,个头大的已然惟一。
这还只是走兽,不能算在虚空之中的洞虚、混洞妖族,以及那些长着羽翼的妖魔。
有怪异丑陋者,有神俊非常者,有神色清明,只为生存而战的,有意识混乱凶狂,已然有些异化,身上怪异的肉瘤与组织长出,近乎于凶兽的。
这是妖灾——灾难的灾。
众天骄也在城头看着,李严听着玄龟那般震耳欲聋的声响有些发懵,这年头,仙唐里能把李退之称作李家小童儿的,怕是除了仙裔世家里的老祖宗,也就只有十万大山里这只老王八了——
虽然人家修为不咋样,但是人家活的长啊!
“李退之!十年前不过是收了个小利息,当年你父联手那人围杀本座的事儿,本座定要十倍奉还!
怎么样,你的后裔是不是快死光了,别急,你今日也该下去陪他们!”
老龙睁着那邪异的眸子,将大圣境的修为运转到了极致,恍若仙神临凡,承天之道,一时间星辰神阵的压力骤然增加,隔着神阵的光幕,所有人都心惊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