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狸奴。”
阮慈跟在狸猫身后细声问,“我们要去哪里?——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她摘下木符看了一眼,见上头青光已逐渐黯淡,心下也是叹息,“狸奴,别走了,没有用的。”
如阮慈所料,狸奴破开的那扇门并不简单,屋内有扇密门,狸奴又刮擦地面,叫阮慈打开,一人一猫下到地底,便是四通八达的密道。阮慈跟在狸奴身后,已经走了几个时辰,心也渐渐地灰了。
除非她一辈子不出眼下这密道,否则符力耗尽,出去也是被火瘴之气汲取生机,干渴至死,留在密道里则会饿死,宋国门阀倾轧之争,从来都不怕有漏网之鱼,一般人就算逃了出去,没有路引牌子,符师也不会给生人灌注符力,阮慈甚至觉得狸奴其实带错人了,阮容和阮谦若是能从密道出城,倒是能活下去的,他们可以御使符力,活下来的希望就大了几分。
但,猫哪能听得懂人话?狸奴依旧在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它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阮慈朦胧中可见许多岔道,但狸奴丝毫也没有犹豫,一个转弯接着另一个转弯,阮慈走得累了,它便伏在地上等她一会,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阮慈虽不怕黑,但在这样黑暗幽闭的环境里也觉得不适,她现在倒也不怕死了,只不愿死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更不想一人面对死前那段难熬的时光,纵然已不存生望,还是咬牙跟着狸奴往前走去。
这间屋子连接的密道开始还有一人来高,现在渐渐低矮起来,头顶也由砖面变作土面,阮慈逐渐不能直立,弯着腰走了一段,狸奴又转了个弯,钻进一个小洞里,阮慈差点儿挤不过去,好在她年幼身窄,强忍着恐惧,不顾一切往前硬挤,心中只想着,“若是洞口太小,该不会能进不能出吧?那样若是狸奴不管我,我就要卡死在这里了。”
还好,洞口初入极窄,但爬了几步,阮慈眼前隐约便见到光亮,更隐隐有人说话,她又惊又喜,也颇是小心,走了这么久,方位已无从辨别,是否已出了阮府,很不好说,且阮慈也知道自己大概走的不是正道,她爬的这段路很像是狸奴刨出来的猫洞。
果然,又爬一会,她手上一空,身上一轻,差些坠到地上,还好阮慈手脚灵便,撑住地面狼狈爬出,没弄出什么动静,只是双手已被擦得血肉模糊,甚至感觉不到痛楚。这里已深入地下不知多远,空间又颇开阔,风声呼呼,远处的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到来,仍在厉声喊叫着什么。
阮慈将木符藏入衣襟,左右顾盼,此处似乎是个天然石窟,四通八达,光她所见之处就有七八个洞口,不时有暗风吹过,带来‘呜、呜’的声响,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远处石壁林立,围出一圈空地,里头隐隐闪着火光。靠近那空地之处,地上青光闪闪,像是有灵玉矿生在此处,发出的荧光。
阮慈寻不见狸奴,又不敢叫,蹑手蹑脚靠了过去,走到青光所在之处,蹲身一看,心下大骇:这哪里是甚么矿石,这是有人死在这里,身上青符未灭,所发的符光!
这一地的青光,也就意味着……
阮慈不敢细想,甚至不敢细看死人的长相,其实心底已有了猜测,这里当是阮氏为自己营造的秘密藏身之地,又或者兼有仓储的功效,阮慈等人年纪尚小,家里人不敢告诉他们倒也正常,她在密道中走了好几个时辰,阮氏族人大概有许多都逃了进来,但还是未能阻挡敌人的脚步,堂堂大族如今尸横遍野,纵不说从此灰飞烟灭,怕也是再不能重回以往的荣光了。
她蹑手蹑脚往空地靠了过去,越走近心中越沉:一路上她瞧见好些人伏在地上,脚踩之处湿湿粘粘,有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道,甚而还有人没有完全断气,那‘呜呜’的,不止是风声,还有地上人断气之前发出的‘嗬、嗬’声。狸奴把她带来了自己心中的藏身之地,却没想到动物到底只是动物,它心中最安全的地方,原来却是阮家人的刑场。
“大老爷,当真不把坤佩交出来么?”
阮慈靠得近了,也渐渐能听到人声,她心里越来越沉,在石壁后头窥探着不敢靠近,也未看全,只见空地中央人影憧憧,有个武将站在当中大声说话,左右皆是羽翼拥趸,还有人弯腰在一角磨着刀锋,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甚是吵闹,身后一排兵士等候,都是全甲。阮慈曾听大伯父说过,战场上杀人多了,枪刀遇血会卷刃残损,所以要临阵磨枪,没想到第一次亲眼得见,居然是在自己家人的尸山血海之上。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阮家人自然是一个都跑不脱的,你若老老实实地交出来,还能给家人留个全尸,有甚么余孽逃脱出去——只要不姓阮,那末是不是阮家人,不过也就一句话的事,你若是还不愿行个方便——”
他嘿嘿笑道,“你瞧见了么,这是你的爱妻,你的爱子——”
阮慈是瞧不见的,她也不想瞧见,她矮着身子,藏在阴影中往外逃去,身后突然有光照来,她心中一惊,猛地扑到地上,装作尸体,那兵士举着灯走了出来,懒洋洋地照了一圈,又回了空地里,隐约可听见他的声音,“没什么,外头还有人没死,也无妨的,再过几个时辰,渐渐就都死得透了。”
嬉笑声、磨刀声、逼供声、惨叫声,在这石窟上空回荡不休,阮慈像是坠入了一个极清醒的噩梦中,茫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