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仁琬揪着胡须沉吟良久,突然回头问李嗣业”
“末将在葱岭守捉担任守捉使时,曾与吐蕃军一个千人队有过交锋,正是因为此役,末将才由葱岭守捉使升迁为昭武校尉。”
“他们的战术如何变化多端,都万变不离其宗,利用人数众多廉价的庸护持来迟滞敌方的进攻,消耗对手的战斗力。桂射手们则在对手呈现疲态的时候,发动雷霆一击。撤退的时候也是,桂射手先行撤退,庸护持们被当做弃子保全精锐。”
田仁琬轻蔑地哼了一声:“战者,拼的是士气,拼的是上下同欲,上下同心,这帮吐蕃蛮子以奴从为军。这些人肯实心作战吗一旦遭遇必然是一触即溃,奴从的溃散会影响吐蕃精锐部队的士气,我军势如破竹,管他是精锐还是奴从,全部一锅端掉!”
田中丞的战争还停留在理论层面上,他所剖析的敌我双方强弱看似明晰简单,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李嗣业委婉地劝谏道:“中丞,庸护持并不只是奴从军这么简单,他们更是桂射手们的雇从,这种关系并不只维持在战时,即使在平时,桂射手也对庸护持有支配权,这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吐蕃军中还有一种奖惩制度,英勇作战斩获颇多的庸护持,是可以升格为桂的,所以就使得他们虽然地位地下,却作战勇猛,中丞万万不可轻视。”
田仁琬笑着摆了摆手,点头说道:“你之所言确实有几分中肯之处,某一定会详加斟酌,此番远征某若不能毕全攻与一役,拿下孽多城,绝不搬师。”
李嗣业一听对方说话的口气,就知道田仁琬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自然也不会坚持己见强行劝谏,引起对方的不快就得不偿失了。
公告很快盖上了印章,李嗣业也躬身叉手向田仁琬告退,田仁琬伸手搀扶起他的双臂,低声说道:“李嗣业,你才具非凡,真想把你归入军中,与某共同远征小勃律。只是军令已定,不易变动,况且夫蒙都护坐镇后方,我不能把他最得力的人才给抽走了,对此我只能深感遗憾,你走吧。”
田仁琬轻轻拂袖,转身又望向了远处的喀喇昆仑山脉,李嗣业只好叉手告退,转身走下了城墙。
他带来的五十五张告示,由田中丞的随从亲自掌印,盖上了通红的印记。这位随从又亲自将卷起的告示榜文,递到了李嗣业的手中。
随从笑容可掬地对李嗣业拱手说话:“节度使的印绶,本不该用于公告榜文,更不能用于取信那些下九流的商贾,之所以拿出来给你用,不止是因为有敦煌张、索二姓参与其中,更是因为田中丞对你有偏爱之嫌,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份恩遇简直让我嫉妒啊。”
他实在是不明白了,凭啥一个个都看不起商人,商人吃你家大米了?
还嫉妒我,田仁琬所谓的恩遇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要的是自身的强大,而不是攀附某某人。
李嗣业叉手笑了笑:“言重了,嗣业也只是实心用事,不敢怠慢罢了。”
他牵着黑胖出城,站在城门口回头望着守捉城,心中暗自喟叹,这里是他安西梦开始的地方,可惜来去匆匆不能久留。
于构亲自送他到门口,两人并未做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彼此都心知肚明。田仁琬看到的只是葱岭表面上的富足,守捉城藏在地底下的东西,更是超越他的想象。
“主公,真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回来一天。”
“于构,别这么叫我,万一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于构看了看左右无人,才走近李嗣业身侧低声说:“吐蕃人贡觉赞依然被关在地窖里,宗吕现在很乖觉,我们会面的时间已延长至一个月一次。主公,此次田中丞带大军远征,是否需要这宗吕做内应。”
李嗣业思虑片刻,低头说道:“也不知道此次安西军远征会打到哪种程度,让他尽量避免与唐军正面接触,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可适当给唐军提供便利。”
“明白了,明日便是再次接触的时日,我会亲自去吩咐他。”
……
龟兹跳荡营的三个团属于中军,此刻就在葱岭守捉城前列阵,虽然混杂在诸多部队中,但只要一看旗帜,就能够把他们给找出来。
李嗣业时间紧急,没功夫去找下级训话,更何况跳荡营暂时拨在马磷将军管辖下,他就不必过去亮这个相了。
三位校尉也同时看见了李嗣业,赵从芳刚要过去拜见,被仇栾一把拽住了肩头”
“此话怎讲,他好歹也是我们龟兹跳荡营的押官,你这个时候不去拜见,让他给察觉记住,不怕将来要给我们小鞋穿?”
“你啊你,一点儿都不懂听风声,辨形势。”仇栾语重心长地问他”
“这我哪里知道去”
仇栾脸上显现出一丝讥诮笑容:“亏你在军中混了这么久还毫无长进。他快马加鞭前来葱岭守捉,是希望能见到田中丞,加入到远征小勃律的队伍中。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找到立足之地。但眼下看来,他根本没能见到人。别人都在军中效力,只有他被留在了后方,前途必然是一片渺茫。”
“这跟我们去见他有什么关系?”赵从芳疑惑不解地反问。
“呵,你岂能不知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如今他已经失势,谁要凑过去谁跟着倒霉,你我还是避嫌为好,万一将来被跟他不对付的政敌给看见,你我这种小校尉怕是连前程都给毁了。”
赵从芳总感觉仇栾太过危言耸听了,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