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城中有不少歇山顶硬山顶建筑,无一例外都建得很气派,那种圆顶平顶屋反倒处于低矮的地势中。城中地势北高南低,疏勒镇守使府邸,疏勒军治所,已经疏勒都督府都在城北,几乎是并排而列,建筑风格却迥异,尖顶圆顶歇山顶兼而有之。
啜律钻在人群中来到镇守使府邸门外,正耐心等着一帮人跟李将军谈话寒暄,队列中的丑陋随从封常清突然对他招了招手。
他狐疑地牵着马走过去,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咕。
“我们从后门进去,前门李将军估计还要跟这帮人扯半天。”
“就是,我听了半天,一句有用的没有。”
封常清在旁边说道:“这些话对你来说无用,于他们来说却有用,官宦场中这些客套的话才能迅速拉近距离,不说了,走。”
他们绕着府墙的两道巷,转移到了后门所在,是一座倒座房式的门厅,圆顶小拱,此刻敞轩大开。进入便是府中后院,朝西北是两排马厩,仅喂马的料槽就有十几个。
啜律对此并不惊奇,在长安时史昕可汗的府邸比这大多了,可惜现在已失人去屋空,要不了两年就会破败不堪,想及此处他就伤感垂泪。
封常清将马牵入马厩,才抱着胸站在院子里说道:“这么大的院子可惜了,应该开辟一块地方竖起草人标靶,操练武艺。”
啜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此刻在前院中,李嗣业刚刚送走了一拨疏勒镇官员,唯独将赵崇玼留了下来,两人进入堂中,对坐在案几前。
“我初来上任,对疏勒军中情况不甚了解,赵将军常在此任职,还请多多指教。”
赵崇玼连忙叉手道:“不敢,将军但有差遣,崇玼自不敢辞。”
“既是如此,过几日我便与赵将军一同巡阅检视一下疏勒军下辖各城各堡各烽各驿驻地。”
赵崇玼犹豫了一瞬,心想这路途可不近,疏勒镇在安西四镇中管辖面积最广,下辖有十五州,驻军派守也有五六个州城,最远有葱岭守捉,崇山峻岭路途艰辛,他莫不是真要去全部看一遍吧。
李嗣业好似猜到了赵崇玼心中所想,笑着说道:“葱岭不必去,除去葱岭以外,凡是驻兵的地方都应该看一看,心里好有个底。”
“也好,”赵崇玼脸色微红,叉手说道:“我这就下去准备。”
“还准备什么呀,”李嗣业负手说道:“你我一人一匹马,只带几天干粮淡水,顶多再叫几个随从足矣。”
“好,属下这就照办。”
赵崇玼起身叉手告辞,李嗣业起身相送,停留在院子里的石灯处,赵军使再次转身行礼,才倒退两步转身绕过门口的柳树离去。
李嗣业转身踱步回正堂,低头慢慢思虑,猛一抬头看到放在堂后的屏风,是胡杨木做的架子。架中间夹着素白绢布,逆着光线能够模模糊糊地看着对面。
他从腰间的蹀躞带解下短刀,将卯榫的木架撬开,将这块白绢布扯下来。十二娘莲步款款迈入堂中,瞧见李嗣业要对家具下手,连忙上前阻拦:“李郎,好好的屏风,你把它毁了做什么?”
“我想用这块白绢。”
十二娘微嗔地说道:“你想要白绢,我可以到市上给你买一匹,我还想请画工把这屏风上画上一幅长安春景图呢。”
他一边撕绢布边说道:“这个屏风不够气派,配不上十二娘的美貌,等我将来雇佣木匠重新给你做一个大的,上面把长安修德坊太真观都画进去。”
十二娘嘴角嘴角翘起哼了声,主动上去帮李嗣业把绢布收拢起,口中问道:“你要这绢布有什么用?”
“当然是要画一幅精确详细的地图,至少要把疏勒城及周边区域都画下来。”安西都护府的所有地图都是靠人摸索着画的,谈不上精细,有些地方甚至驴唇不对马嘴,他想趁着这次与赵崇玼巡视各城,完整地将疏勒地区的布防及地理情况画下来。
然而十二娘关心的点却不在这里,微闭着睫毛幽幽问道:“你又要离开府里出城去?出城之前可有什么大事未办?”
李嗣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回答这个问题:“确实有大事未办,是我和十二娘的终身大事。不过我刚刚到任,就先急着办婚事凑个双喜临门,会让人以为我因私而损公,使得风评不佳。”
他掐起大拇指和小拇指劝慰十二娘:“等我先把疏勒镇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办了,再回来安心办我们的大事。”
李嗣业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十二娘也羞于再提。她最近在诵读班昭的《女诫》,提前学习做一个贤妻良母。就像府中的女管家吴大娘说的那样,头顶上没有婆母压制的女人,更应该在心中摆下一杆秤,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责任。
这话当然不是吴大娘这种粗鄙女人所创,吴大娘年轻时曾经在清河崔氏旁支家族中充当过婢女,曾经听到郑姓老祖母训斥家中的孙媳妇儿,说下了这番气场十足的话,让吴大娘当做圣贤之言记了一辈子。几十年之后吴大娘忘记了很多事,都没能忘记这些话,并且时时不忘炫耀自己曾经在清河崔氏的府上做过事。
李嗣业将这白绢用四根竹子当做卷轴卷了起来,并吩咐下人将封常清叫过来,站在堂前问他:“你吹嘘你自己才学颇高,会画地图吗?”
“当然会画,昔日我曾与外祖父在胡城的城楼上,以石炭为笔画下了胡城的舆图,自然难不倒我。”
李嗣业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