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瑶洗浴初罢,媚眼如丝,用绸巾缠住湿漉漉的头发,罗绮中单里难掩曼妙身姿。
她听闻李嗣业突然离走,连忙套了一个大氅追出门去。
安禄山连忙跟着劝说道:“姨母,别追了,早走了。”
杨玉瑶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怎么走得这样急。”
安禄山嘿嘿笑道:“侄儿刚刚给他讲了个鬼故事,可能是吓着了。”
杨玉瑶翻了他一个白眼:“没正经,我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回长安,说不定能赶上圣人拔灯。”
走夜路是很艰难的,即使是从温泉宫到长安城外这一段是通衢大道,路面上也难免有因为水土流失冲出的狭沟,他手中的灯笼只能照亮三丈范围,虽然马匹夜里的视力要比人强,但李嗣业也不敢驱着它发足狂奔,只有圆月从云层中钻出来时,他才挥动着马鞭对着马臀抽几下子。
灯火璀璨的长安城已经近在眼前了,李嗣业在路途上见到有京兆各县的百姓,提着夜灯往长安城中走。外城郭的四九门都已经关闭,只留下明德门这一条城门通道入城,当然有兵卒严加盘查。
李嗣业亮出鱼袋鱼符,城门郎连忙放他入内。
他打马奔行了一小段,不得不马牵着行走,前方拥堵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平时龟缩在各个坊宵禁的坊众,今日算是彻底解放了天性,怕是没有一人留在家中,全部拥堵在了长安城的街道上。
根据群众流动的走向,多数人聚焦的目标是兴庆宫前的广场。那里立着一举世瞩目的大灯楼,是一座百丈高的灯山,此刻灯山虽然没有全面亮起,但其巍峨的态势也足以让无数百姓驻足仰望。
男男女女拥挤在街道上,行动缓慢得已经像是群蚁,男人的汗臭味和女人的脂粉味道混杂起来,顺着北风向前涌动。
行到平康坊一带时,他已经无法牵着马前进,只好把马牵回坊中留后院,然后独自出行。
但他刚刚走出平康坊大门,正要挤进人群,抬头望向兴庆宫方向太上玄元灯楼,伸展出去的灯房突然燃起了大火,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推搡拥挤的人流朝他这边推来,他在汹涌的人海中向前拥挤,但始终抵挡不住群众的力量,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又倒退回到了坊中。
“操!”李嗣业暴躁地喊了一声,无奈之下决定不走寻常路,从东市的坊门进去翻上墙直接跳上屋顶,沿着屋顶躲避人群,尽快接近兴庆宫前。
东市各个商铺上的瓦脊给他提供了最好的行走路线,奔跑中又听到一声尖叫,太上玄元灯楼正在向下坍塌,熊熊的火光却在向上翻涌,就像在地面上跳起了火球,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油脂味道,他甚至能感受到近距离扑来的热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能够成功闯进兴庆宫中里吗?
还好这灯楼只是局部起火倒塌,没有引起更大的火焰爆炸,那伸出去的一截灯房砸在花萼楼三层的重檐和豁口上,引起了局部的起火。
一个坊间的武侯手持长棒,指着行走在房好好的夜路不走非要走屋脊!是不是贼人,给我滚下来!”
李嗣业丝毫不理会,继续沿着房顶朝兴庆宫方向前进,店铺中间若有较大的空隙,便能够从坊墙之间穿过。
他终于在东市的东北角踩落在地,那位企图警告他的武侯紧追不舍,抓着棍子站在了对面,怒不可遏地喝道:“大胆贼人,你是想趁火打劫吗?”
“打劫个屁!”李嗣业抖了抖腰间的鱼袋鱼符:“我乃朝廷命官,赶快给我把路让开。”
这武侯犹豫了一瞬,连忙闪身避让到一旁,等李嗣业走后才嘀咕出声说道:“就他娘的是朝廷命官,也不能从房顶上走。”
他从东市东门走出,由于刚才人流的退却和拥挤,纵街上观灯人的密度减少了许多。他从墙顶上跳下来,开始沿着街道逆着退散的人流前进,来到兴庆宫花萼楼外,才被团团守在这里的龙武军士兵挡住了去路。
他摘下腰间的鱼袋鱼符说道:“我是碛西将领李嗣业,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圣。”
这龙武军兵卒双手将鱼符推过来,摇摇头道:“对不住,李将军,陈玄礼将军有令,今夜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宫。”
“连我也不行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嗣业回头去看,却是杨玉瑶披着狐裘大氅,头戴钗钿骑着紫鬃马立在北风中,身后跟着气喘嘘嘘的仆从们。
兵卒没有认出来人是谁,叉手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陈玄礼将军有令,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宫。”
“放肆!我可是杨太真的亲姐姐!”
这兵卒躬身半跪上前叉手道:“军令如山,请贵人不要难为属下,若贵人执意要面圣,可容属下先去向陈玄礼禀报。“
“那就赶快去啊!”杨玉瑶娇声叱道,她说罢之后,又傲然面向李嗣业:“你不行啊,走这么早,还是让我给赶上了。”
李嗣业抬头看着她,刚要说话,突然看见一掠箭影高抛划破长空,它的尾巴上拖着长长的绳索,竟然抛过了对面胜业坊的屋顶。
“现在不必通报了!”李嗣业转身便往对面的胜业坊奔去,一边奔跑中一面抬头望向天空,最先有一人从他的头顶滑了过去,紧接着是一男一女两人合力沿着绳索溜过去,在屋顶响起踩碎砖瓦的声音。
他疾奔着冲进胜业坊的坊门,一面抬头看着他们落下的屋顶,一边绕着曲折的巷子追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