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衡的宅邸位于永兴坊西侧,毗邻初唐名相魏征的的故宅,能和自己的偶像近距离住在一条街上,晁衡应该很满足吧,虽然他们存在不同的时空,但精神上已然承袭。
他少年时随日本遣唐使团队来唐,作为众多日本留学生中的一员,学习浩瀚如烟海的儒道典籍,为大化革新提供理论基础。
只是多年过去,遣唐使成员纷纷学成归国,却也有不少人留在了这片让他们迷恋的土地上。东西两都,长安洛阳,江南扬州苏杭,每座城市都有其独特的魅力,吸引他们长留在这里,吸取养分,又回馈出去。
李嗣业独自前去敲门,把道柔留在外面照顾马匹,晁横的管事从侧门探出头来:“你是谁?”
“我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李嗣业,有要事来求见晁少卿。”
这位管事心中狐疑,他家阿郎好像从未结交过碛西的官员,他谨慎地叉手说:“尊客请稍等,我回去向我家阿郎通报一声。”
“请便。”
李嗣业站在门外踌躇片刻,回头看向牵马等待的道柔,她的目光慌忙躲闪到自己双脚上。李嗣业看到的是一袭白襦衣纱裙,在这黄土纷飞的街道上显得尤其醒目。
他自言自语道:“太扎眼了。”
晁衡家的管事回到堂屋厢房门前,对盘膝坐在翘头案前的主人叉手说:“阿郎,门外有客来访。”
晁少卿头也不抬,拖长了声调问道:“谁啊。”
这一声特别有长安味道。
管事嘴角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客自称为安西副都护,李嗣业。”
晁衡抬头思想,对此人毫无印象,他将墨管放在笔架上,搓了搓双手说道:“把人请进来吧。”
管事快步走出院子,来到门口打开侧门,伸手邀请:“李都护请进。”
李嗣业抱着那绸布包裹着的盒子,管事看着感觉奇怪,估摸着不是礼物,所以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躬身邀请:“李都护请。”
晁衡站在厢房门廊下拱手迎客,口中客套着:“李都护突然来访,晁衡未能及时远迎,敬请见谅。”
对方操着标准的中原官话,举止做派也是官场上那一套,如果说藤牧身上还有他日本人痕迹的话,这位晁衡已经一丁点儿都不像一个日本人了。
“晁少卿,我是受人之托前来。”
“哦,快请进。”
李嗣业迈入房中,晁衡的房间很宽阔,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除去窗户外全是榆木书架,不易受蛀虫啃食,书架上摆放一册册书本。
注意到李嗣业的目光,晁衡指着书架笑道:“本人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只是喜欢到弘文馆抄录经典,遣唐使带回日本去的那些书册,全是我们这些留学生一笔一划抄下来的。”
“很难得啊。”李嗣业赞叹地点了点头,才低头去看自己胸前捧着的盒子,他双手捧着将其递到晁衡的面前:“这是藤原秋助的骨灰,他阵亡前曾担任龟兹跳荡营振威校尉,追授归德郎将。”
他解开包裹骨灰盒的绢布,上面叠着圆领袍和一封书信,又从腰间解下一把佩刀横放在上面说:“这些都是他生前的遗物,包括这把刀。”
晁衡的眼圈逐渐泛红,哆嗦着手拿起那封书信,他将信封拆开,展开纸张去看。
李嗣业后退了两步,给他留出了私人空间。看完信件晁衡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他是跟我同一批遣唐使团来到的大唐,先与我共入弘文馆学习抄录经卷,后来迷上了兵书,转学了兵家,后来为了学横刀的刀法,入了御林卫,又转调做了太子内率备身。可我没想到他会去西域。”晁衡抽噎着气息问他:“他临走前,难道就没有说什么吗?”
“很抱歉,我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代人托话给我,让我把他的骨灰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够托人把他带回日本安葬。”
“当然,藤原家的儿子还是要葬在祖地里的。”
主人家的情绪过于悲伤,李嗣业不便逗留,便开口向晁衡告辞:“晁少卿,请节哀,我就先告退了。”
晁衡连忙吩咐管事:“代我送送李都护。”
管事将李嗣业送到院门外,再度叉手:“李都护慢走。”
李嗣业一步一回头向道柔走来,幸好她没有再趴下当上马墩,李嗣业从她的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说道:“走,去东市。”
……
两人牵着马匹来到东市的井字街上,李嗣业警惕地瞧了瞧四周,把自己的鱼袋和鱼符掖到了衣服里面,缓慢地溜达着,来到一家专卖胡服和猎装的商肆门口。
道柔仍准备乖乖地在外面等待,李嗣业却对她招了招手:“道柔,进来,给你换身装束。”
两人进入店中,四周的架子上挂满了各种丝绸蜀锦,现在的流行趋势是用厚实的蜀锦做胡服风格的衣袍,多半是在圆领缺胯袍的基础上,改领口为翻领,样式新潮且穿脱方便。
店主是粟特人,眯着笑眼迎上来叉手道:“官爷是要换一身衣服吗?”
“不是给我。”他指着墙上的一件猎装说道:“就照着这个样子给小娘子挑一身。”
“好嘞,我看看呐,贵客稍等呐。”
道柔底下眼睑低声说:“阿郎不必给我买衣服的,阿柔有自己的衣衫。”
“你身上这襦衣纱裙确实很漂亮,但行旅不太方便。”
粟特店主从里面取出两件衣袍,笑着问道:“要试试吗,我这里有换衣的隔间。”
道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