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牟文绶赶到辽阳时,战场上的尸体都已经被埋葬了,那些阵亡的弟兄已经已经就地安葬战场附近,一个个书写着他们姓名的木制的墓牌就那么坚立在原野上。
连绵不绝,足足五千多人!
五千多条性命啊!
即便是对牟文绶来说,他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愕然的看着连绵不绝的坟墓,尽管曾经经历过江北近乎全军覆没的打击,可却没有想到,眼下鹰扬镇会遭受这样的惨重的打击。
在牟文绶找到杨御藩的时候,看着坐在墓牌前的老弟兄,他静静的坐了下去。
他也是父亲,他也曾失去了儿子。
看着似乎在一天之中白了头发的杨御藩,他想要出言安慰,但是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失去,所以才会明白这种痛苦,那是痛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玉儿死了……”
半晌,杨御藩才说道。
“是被我害死的……”
“杨老弟……”
“我害死了这么多弟兄,足足五千六百二十一人……”
嘴上念叨着这个数字,杨御藩的目光中闪过痛苦。
“他们都是当爹娘的一把屎一把尿的养活大的啊,我,我……”
曾几何时,对于杨御藩来说,他并不在乎弟兄们的性命,即便是打仗难免有死伤,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今天,在他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儿子后,他总算是体会到了那种痛苦。
这可是五千六百二十个家庭啊!
……
在接到禀报时,朱国强愣了很长时间,怎么会这样?
是杨御藩冒进吗?
不是,他是按计划行军,一路稳扎稳打,看起来稳妥非常。
是清军太强吗?
同样也不是,就算是清军玩起了火器,那里会是明军的对手?
可为什么会败了?
“轻敌了。”
在放下几名行军参军的报告后,朱国强说道。
是杨御藩太过轻敌了,他以为只要有了炮击,就能轻松解决建奴,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会设有“伏兵”,甚至主动示弱,就等着他的冲锋。
幸亏他反应的快,要不然损失只会更惨重。
“打仗,还是要稳扎稳打啊!”
世子爷的话声落下时,阎尔梅于一旁说道。
“世子爷,杨御藩不仅仅只是轻敌,而且是私心太重,一万对三万,这样的兵力悬殊,他应该稳妥一些,可是他……”
不等阎尔梅说完,朱国强便伸手止住他说道。
“辽阳之败也算是给咱们提个醒,让大家别以为有了枪炮,就能横行霸道,轻敌的,又何止一个杨御藩啊!”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沉闷,并不仅仅是因为伤亡的惨重,在为那么多战士的牺牲惋惜。
杨御藩确实有私心,可他的私心完全是因为轻敌所致,为什么会轻敌?
“从当初在济南南下后,咱们打仗都慢顺风顺水的,甚至就是我自己,也是轻敌加自负……汉军满万不可敌。”
颇为无奈的长叹口气,朱国强的心里非常清楚,这次教训不仅仅是杨御藩的,同样也是在给自己提个醒。
有了击发枪、榴弹炮就无敌了吗?
建奴现在也有火炮,也有火枪,他们同样也在学习,一开始的那种降维打击,或许用残酷的方式展示了文明之间的巨大差异,但是现在,经历了一年的学习后,建奴已经适应了那种打法。
他们会挖战壕,会筑堡篮,当然也会用火器,造火器。除非能够一直保持武器的绝对领先,否则很快前年以来的那种“降维打击”就会慢慢的消失。
也许,建奴会变成另一个俄罗斯……想到克里米亚战争中,装备落后且制作粗糙的俄罗斯,面对英法两国的进攻,他同样给英法两国带来了极为惨重的伤亡,当然,他们付出的代价更惨重。
看来要加快线膛枪的装备速度了!
必须要保持一定的技术优势,技术优势才是汉军以一敌五的根本原因啊!
在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盯着杨御藩请罪的报告,想了想朱国强还是吩咐道。
“以我的名义给杨御藩去封信,告诉他胜败乃兵家常事,再安慰一下他的丧子之痛。可惜了,那小子是个不错的年青人啊!”
即便是现在,朱国强仍然为杨玉感到可惜,他见过那个年青人,在南京初次见面时,他还不到十六岁,尽管在大连的整军过程中,朱国强通过晋升家丁等方式,把所谓的杨家将、牟家将、黄家将,其实也就是他们的亲族家丁,分散到各个部队,但是考虑一些传统,朱国强还是同意杨玉留在父亲身边,至于他的长子杨珍,一直在是大将军府的侍卫,这既是某种信任,同样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人质。
当然,对于他们而言,这同样也是出身,就像满清的许多官员都是“御前侍卫”出身一样,作为某种程度上的军事贵族,怎么样保证这些世袭军官的忠心和战斗力,御前侍卫就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只可惜有明一代,从来没有这样的选项。
其实,这些世袭军官如果用好了,本身就是对抗文官体制的利器,就像满清用八旗权贵平衡文官一样,最终文官驯服成了奴仆。当然他们靠的不仅仅是平衡,刀子才是驯服的根本,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只有平衡的权力才是稳固的。
也正因如此,朱国强一直在尝试着打造他的“军事贵族”,而以军官的子侄为侍卫,就是某种尝试,而这也许他对这些人非常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