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岁山的帝王行宫不是为享乐而建, 比起皇宫简朴的多。
木构梁台式的简易屋架,檩间椽子作骨, 若不是有宫里时常派人修葺,垒砖以稳固地基,怕是抵不过京府前两年的飓风。
正殿的规制只比普通的三四进院厅堂稍大,云顶褐色促榆为梁,地铺封漆实木, 打眼乌沉沉一片, 幸而四角置着立柱式的青铜灯盏,灯烛荧煌, 才不显压抑。
此时, 坐于东边宝座的小皇帝朱澄,正表情端肃地抬手,示意前来觐见的土司府王子木锋免跪拜礼。
“属臣,谢过皇上。”
明殷朝的西南边疆内外分野,外有土司, 内有卫所, 木锋所在的塔木是鄂西六大土司之首, 连木这个姓氏都是祖皇帝亲封御赐,是以这次也是由他为首献礼。
木锋身长七尺,体格健硕, 褚色土布衣裤饰满繁复花样, 将他粗壮的肌肉包裹出凸起的线条。
他肤色黝黑, 五官平常, 唯有双眼炯炯有神,很是精神。
木锋向皇上躬身完,朝着右下首的俊美男子轻轻颔首,在看到他身后容貌明丽的小太监时,目光并没有停留,奉起手中贡书,缓缓继续道:
“皇上,以下臣等所带之宝物,整百箱黄连、犀角、麝香、黑曜石.....”
他的京府官话说的很好,应该是从小就有修习,苏果这次闹着要跟来是想看看大人口中的那位鄂西美女子,没想到只有土司王子。
虽然都是中原人,但土司王子的长相的确与明殷朝的人有所不同,苏果好奇心驱使,多看了两眼。
陆则琰左侧余光瞥到苏果不安份的视线,也不管她,转而对着木锋笑道:“要塔木王子亲自前来,应当不是给本王读一读礼单罢。”
彼时,木锋正好报完整页,听陆则琰这么说,他索性就将话说开,“摄政王爷明察。”
虽则皇上在场,但话事权在陆则琰手中,木锋接下来当然是直接与王爷说事。
陆则琰扬唇轻笑,长眸点了点殿内摆着的灯挂椅,“坐。”
“谢王爷。”
木锋看了眼浑然不在意的小皇帝,斟酌道:“父亲的信,听闻中秋业已送至皇宫,一直未得消息,不禁心中惴惴,正逢百兽祭,便遣我来,想询问王爷想法。”
木锋作为塔木土司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看遍中土书册,他一开口,甚至比本朝的人更要文绉绉,字正腔圆。
此行,他说的隐晦,但其实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兵,借鄂西总施州卫,护国将军卓岚山的兵。
鄂西边陲的土司府自前朝遗留下来历史悠久,称是归顺,但同时朝廷也默认他们自立为王。
其下的百姓俱称谓农奴,仅分租土地而治,长久之下,不乏有不服盘剥的刺头儿发难。本来内乱一事百年来稀松平常,镇压起来并不难,偏偏这次被毗邻交壤的吐蕃给发现了可乘之机,竟暗里偷偷与乱.贼勾结成党。
各大土司府腹背受敌,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推选塔木土司作说客,向明殷朝示软。
若真按以往论起来,他们和卓岚山的关系实在是差得很,施州卫四设军营,对他们管制颇严,加上掌控鄂西大片内陆,他们之间关于矿山珠石等资源亦是摩擦不断。
若非如此,塔木土司也不会直接求到摄政王头上。
土司王的信送出有月余,迟迟未等到回复,直接由自己的儿子过来,变相算是妄图逼出个说法。
陆则琰掀眸看向木锋,淡淡道:“本王该有何想法,借兵的事,你们问过卓岚山,他愿意,本王不管。”
“王爷,可卓将军...他不愿意。”
陆则琰笑了,“他既不愿意,本王为何要劝他。”
木锋忙接道:“想必王爷也明白此事厉害,若是吐蕃侵吞了边界的土司城,下一步,必然会把心思打在明殷朝的鄂西内城。”
木锋形容恳切,但陆则琰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且说说,想借多少。”
“禀告王爷,一万足矣。”
一万。
陆则琰轻声嗤笑,他忽尔转过头,“小太监,你说,本王借不借。”
苏果正自顾研究木锋身上的银质饰品呢,蓦地被点了名,还是这种根本提不出意见的问题,根本不晓得怎么答。
她刻意忽视木锋迫切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凑到陆则琰耳边,俏脸涨红,声音糯糯的,“大人,你问我,我不懂这些呀...”
陆则琰勾了勾手指,苏果以为他要教她,认真地弯腰俯身过去,只听男人低磁的嗓音,钻入她的耳朵,“再看,本王就把你借给他。”
苏果蹙起秀眉,大人老是拿这种事威胁她,但心里腹诽归腹诽,保险起见,她还真的低下头开始捉玩起自己的衣角。
陆则琰满意地回过头,看向木锋,“她方才说了,不借。”
苏果:“...”
木锋:“...”
木锋来的路上想了无数种摄政王拒绝的方式,他也做好准备应答,但如此儿戏的回应,他竟不知从何劝服。
难怪父亲字再三嘱咐他,不能以常人之心度摄政王。
眼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木锋无意再与陆则琰对上,反正他们有后手,等过了百兽祭进宫见完太后,慢慢筹划不迟。
仿佛先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木锋侧身而出,爽朗一笑,“对了,有件事,臣想与皇上求个好。”
“臣这次是携着继弟一道而来,她见识短浅,在家时便整日央我求见天颜,不知皇上可否准她入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