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装满醇醪的琉璃盏,童贯慢吞吞地在平凉县衙门外踱步。
他今日颇自得。
又有宝货送到,此番虽只是吃的但也足见李大诚心。
不错,杯中醇醪又是李寇遣人快马自潘原送来。
童贯毕竟心里是谨慎的,他知道西陲多豪杰,他这样的人手握权柄或许能让这些好汉低头,但他们心里未必认可他这个西军名义的统帅。
如今就很好,一把大枪杀得曹子龙叫苦连天的李大郎,也今日写信问安,明儿遣人送吃喝,童贯要使旁人知晓,渭州李大这样的人也待他敬服至极。
只这厮是个直性子人。
童贯心中沉吟着,随从笑问道:“太尉可是有甚么言语……”
“李大郎是个人物,只是性子太直了些。”童贯端着琉璃杯道,“旁人待他好三分,他便以最好的回报,这很好,只是……”
童贯看两眼远远站在阶下垂首恭立的宪司勾当事,多少有些无奈,苦笑道:“潘原监押被杀,正由他接手,慕容彦达这厮狡猾,把这案子推给李大,这里明情是个推诿的啊,他竟真要查个水落石出。”
随从低声道:“然宪司使人来问……”
“理会他们作甚。”童贯鄙夷道,“名为文人,实则一帮子龌龊货色,某家瞧他们不起,”而后脸色一垮,又道,“然这些坏种手中有狴犴,天子也许让三分,如今他们要并案调查,倘若李大郎再阻拦着,只怕……”
但他心里很清楚,宪司恐怕要找替罪羊的。
他们敢找慕容彦达当这替罪羊乎?
不敢!
那么他们敢找折可适当替罪羊?
文官,敢于找将门的不是。
然而,陕西诸路的文官没有几个愿意得罪将门。
道理浅显,他们需要将门为之抵挡党项人。
那么,他们会以什么人为替罪羔羊?
或许是潘原的厢军。
但李大郎这么多日子没有破案,又是个没有出身的白身。
他怕是要被这些腌臜泼才坏了前程。
“不可使如此。”童贯毕竟还是有些智谋,他心中忖度道,“李大既与某家有些交情,也是个机灵小子,某家也喜爱与这样的少年人物结交,且他献九龙宝盏,天子也知其名,怎可有损伤?”
不要以为童贯没有这点狠辣,他也绝非待李寇有多么的待见。
他的主要着力点,就在天子与将门对李寇的态度上。
随从道:“若是逼迫急切……”
“懂个屁。”童贯斥责道,“琉璃盏与明镜俱是人间巧手所制作,与天子最爱的花石纲很不一样,且,花石纲在谁手中?那些文官哪里有本事与蔡元长朱勔相争?”
随从低头不敢说话,心里只腹诽你童贯不也是其中一个贼?
童贯道:“如今,天子竟舍弃花石纲暂且不爱,只盼着琉璃宝盏抵京,这便是商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与甚么同僚报仇,他们只盯着钱,钱!”童贯冷笑道,“国朝的文人,多的是嘴上排斥商贾的人,何曾有不爱钱的?他们要买名茶,要买好纸,更好勾买书画,还要结交同僚,甚么瓦舍里听曲儿,甚么青楼上夜宿,哪一样不需要大把大把的铜钱?李大郎手握宝藏,这些泼才动了心思而已。”
随从惊讶道:“莫不是要……”
“投送大牢里,定个胡乱罪行,一顿杀威棒打死,那固然不好,然,刺配三千里,路上多的是他们的党羽,呸——口口声声某家结党营私,这些个官人哪一个不是这般嘴脸?”童贯习惯性跑偏,回头又收了话尾巴,痛斥说道,“到时,琉璃盏如何制造,明镜如何制造,俱都是这些人的家产,倘若再有几个混账老进士,以头触墙要天子以‘罪犯之进献,实乃浑浊物’,把琉璃盏以及明镜俱都打到民间商铺,他们可真赚的盆满钵满,谁记得李大郎献宝?”
他这么一说,随从明白了。
“如此说来这厮倒也是个人物。”随从小心提醒了一句。
童贯错愕了。
是啊。
若非想到这里,他还未想到李寇久留潘原到底甚么用意。
破案,自然是极重要的。
然而这里头未必都是为慕容彦达助拳。
这里头,只怕还有李大郎的诸般心思啊。
“真是个人物。”童贯心怀一畅哈的一声,竟失笑起来,他吩咐,“不过是皇城司几个小卒争斗,何曾与秦王宫中有些瓜葛?你遣人去告知李大,便说,”童贯踟蹰着字斟句酌道,“你只说,皇城司不出京师,乃祖宗家法,只是有些人扯了虎皮妄图作大旗,他们的买卖,可没有分毫交给天子,更没有交给秦王后裔,倒是秦王后裔有人主动钻进去。”
随从道:“倘若剑指那几个头领……”
“李大是耿直,却不是莽撞人啊。”童贯笑着道,“去吧,告知他此事,他会知道如何处置,”这权势滔天的人竟自言自语道,“手握证据,哪个文官敢陷害?倒是这宪司,嘿,嘿嘿,好大一块火炭,点着了放在手中,可就不知这些泼才如何区处了。”
他却不知折可适正与折彦文折彦野相见,这两人带来了李大郎的心事。
“史庆必是钥匙,掌握史庆便掌握皇城司杀死原潘原监押官的原因,如此,卷宗送达宪司,看他们如何面对出了京师的皇城司,便是这打算。”折彦野汇报。
折可适听了,也只是笑了笑。
他不喜欢在后辈面前称赞外人。
只是他心里印证了史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