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气氛冷凝,仿佛坠入冰窖,寒冬腊月也不过如此。殿中静的掉根针都能响起回声了,所有人的心硬生生提到嗓子眼,屏息凝气等天家旨意。
献宗斜靠在枕上,龙颜憔悴,鬓角染白霜。垂眼不语,许久抬头问道:“齐域?”
“微臣在。”即使跪着,依然挺拔如竹,不卑不亢。
“可有良策?”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威严中透着难掩的疲惫。
“回陛下,不敢说是良策,微臣以为与其调遣兵力,不如从叛军将会途经的荆州半道拦截。”荆州为军事要塞,常年军队驻守,有雄厚的兵力与之对抗。再者荆州离长安有些距离,起了战事相对安全,起码路途缓冲,亦可在荆州后方给前线战场供给粮草、兵力。
其实恭王谋逆之事早有端倪,如今新王妃以及几位侧妃皆是武将或折冲府的都尉亲眷,又与土匪逆贼勾结,私自招兵,扩充封地兵力。但明皇在位时,就如此,倒没想到真就起兵造反了。不曾想,老四还真有这大逆不道的反叛之心。献宗突然怒火中烧,发指眦裂,一手拍在面前桌面上,震的小盅茶漾了出来。心口一阵绞痛,皱眉对齐域说:“继续说——。”
“恭王谋逆反叛,招兵自是要挥军杀入长安皇城。途径路线已是定下的,毕竟府兵众多,走不了崎岖山道,且必定会走人多的主道。”齐大人不疾不徐的分析,漆黑的眼眸中透着理智与沉稳,令人信服。
“为何?”献宗皱眉问道,眉之间像是被紧紧攥着,有抚不平的纹路。
“一路北上,需不断扩充兵力,沿途招兵买马,且粮食更给不是小数目。没有百姓相助,难成气候。”齐域从容不迫的说着,小太监进来附耳悄悄跟薛内侍回话,御前大太监薛立仁看天家神色犹豫着要不要打断。
“何事?”待齐域说完,献宗问了句。
“太尉徐大人领着司徒赵大人,司空王大人等众位大人在殿门外求见。”造反这等大事,政事堂早炸开了锅,诸位大人岂能不来。
献宗默了半响,出言吩咐:“召他们进来。”
“继续。”献宗看着他正下方跪着的年轻人,有异于同龄的远见卓识,内敛深沉,果真如徐爱卿所言,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比其余五位地方臣子更处事不惊,不骄不躁。他向来不喜过于唯唯诺诺之人,难成大事。
献宗瞥视一眼底下俯首的臣子,与镇静果敢的齐大人形成鲜明对比。之前因四妹万城跑到他面前求婚,而将齐域下放地方,倒是磨炼了。前阵袁州洪涝,家宅良田被雨水淹没,百姓叫苦连天。齐域正确指挥,抗灾抢险,灾后重建,令各县恢复如初。还组织筑堤开渠,修建河道,利于防洪灌溉,休养生息。献宗心中赞许,面上不显,听这年轻人继续说道。
齐域:“如今只是立誓起兵造反,叛军并未开拔杀来。不如从长安出发,携圣意先行到长安与荆州沿途的州郡颁布诏令。提前招兵封城,征收粮食以备军饷。”
献宗想了想:“驻守荆州的是隋长风?”
“是。”薛内侍臂上搭着拂尘,听天家问道忙低头回话。
齐域仔细听天家话中意思,一思量忙拱手回道:“但是陛下,兵刃相见是不得已的策略,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危,若能劝降,不费一兵一卒将此事平息叛军伏诛,才是万全之上策。”哀鸿遍野、赤地千里的画面太过残忍。
“陛下,恭王大逆不道,竟起兵造反,臣恳请陛下挥军南下,将叛贼一举歼灭。”司空王大人一进来,冲到殿中跪地高呼,言辞激烈,老脸因激动而涨红。王氏一党纷纷应和,那架势恨不得冲到前方去杀敌。可是大腹便便,养的细皮嫩肉的王大人岂能有杀敌的本事呢!
“陛下万万不可,挥军南下,宏国内乱,百姓人心惶恐,北边凶奴、突厥岂会安分!若趁此而进犯边境,国将内忧外患,民生凋敝。”太尉徐大人忙出列制止说道。天家正盛怒,司空大人又火上浇油,助长怒火,陛下龙体欠安,这番焦虑,病情岂不加重?
中书令吕大人拱手附声,也出言规劝,一时因意见相左分立两派。
“齐域,将你刚刚所言重述一便。”献宗闭目听着两派交战,虽不见血,但一样激烈。静下来的空档,缓缓睁眼环视下方,对齐域说。
齐域领命面向各位大人,将刚才所言重复。有赞同的,自然有反对的,还有老谋深算的眼中满是探究疑惑的。疑惑的不是齐大人的言语,而是——他的身份。是谁?能跟天家出言献计,毕竟这里不是从三品及以上品阶的官员,可是进不来的。
从容有序的将战事利弊归列出来,将王大人一党持进攻意见的官员堵得哑口无言,舌战群儒,一战成名!
天家虽依然怒不可遏,气的手都微微颤抖,可终究还是恢复理智,细思恐极,不能轻易下旨。听齐域预示的后果,亦是赞同,只是派谁去劝降,又派谁去与隋长风携手并战,相互督勉。
隋长风麾下众多兵力,若是倒戈投奔恭王,恐怕江山都会易主。
规劝之人当政绩卓著、秉公直言,又为人正直,尤以廉洁自恃才可服众。百姓、军中亦要有威望及美名。
“爱卿们觉得该由谁带朕前往?”献宗缓缓问道。
天家的意思已然明确,这是默许赞同齐大人的提议。虽有人持反对意见,然浸染朝堂十几载,自然知晓此时不可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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