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明,我几次试探他都不动声色的遮过去,不过时间久了,我自己也琢磨出些味儿来,就是不知殿下愿不愿意听了。”
赵盈本欲起身出门的,听了这话,所有动作都止住了。
世人只知玉堂琴之才,而她也不过是凭着前世的记忆,知他非池中之物,绝不是看起来那般与世无争。
但要说了解——许宗跟在玉堂琴身边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啊。
玉堂琴或许从未将他看做心腹,也不曾与他表露过任何私密之事,可只要许宗有心,总会比他们这些人了解的更多一些。
于是赵盈沉声:“你说。”
许宗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少:“殿下知道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和未来,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吗?”
她下意识瞥向杜知邑一眼,也莫名想到宋云嘉。
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背负着家族的重担。
就连薛闲亭在内,若不是广宁侯对这些真的不在意,恐怕也不会纵得他如此这般。
出生高门大家的孩子,稍争气一些的,自幼都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
他们将来头顶天,脚踩地,是要撑起整个家族的。
光宗耀祖,是刻在骨子里,揉进了血液中的。
许宗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与神色,只是听她不言声,估摸着她是没打算接话,才自顾自又往下说:“而玉堂琴,他最厌恶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担子,对他来说,云南白氏不是他的助益,反而是枷锁,桎梏着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后来总是在想,他明明不爱关氏,为什么却要做出一片深情的姿态呢?
如果没有关氏,他大可以娶世家女,甚至尚主。
后来我有些想明白了。
关氏,就是他和白家对抗的第一步棋,也仅仅只是一步棋而已。
等到他出仕入朝,光宗耀祖这四个字听的更多的时候,他有了后来的第二步棋,而彼时的关氏,就成了那个铺垫与伏笔。”
“你是说——”
一旁杜知邑低呼,惊诧出声后忙又收了声。
许宗看过去一眼:“我怀疑他本来就打算隐退离朝,还要顺势与云南白氏切割。
或许他有更好的路可以选,但当时的情况下,剑走偏锋,手刃当朝公主,就成了他最好的一步棋。
不过他也是在赌,拿他的命在赌。
但殿下细想,先帝仁圣,又那样爱重玉堂琴,他在行此举之前,若无**成的把握,我想他这样自爱的一个人,只怕不太会拿命行此险招的。”
许宗的意思,赵盈听懂了,杜知邑也听明白了。
从地牢离开的时候,赵盈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杜知邑亦然。
出了那间屋,天色尚早,只不过有些变了天。
中午时明明艳阳高照,眼下天际远方却渐次拢起乌云团团。
忽而风起,阴凉刺骨。
赵盈抬手拢了拢领口:“眼看就要三月了,还是这样冷。”
“冷的可能是人心。”
杜知邑深吸口气,脱下身上的氅衣给她披在身上:“殿下穿的单薄了些,仔细着凉。”
赵盈没拒绝,赭色绣麒麟的氅衣还带着杜知邑身上的温暖,可饶是如此,也暖不了赵盈的心。
她驻足未动,杜知邑低头看她:“殿下怕了吗?”
她摇头,没说话。
怎么会怕。
这条路上的腥风血雨,她早就见惯了。
那种感觉……说是怕,不如说是茫然来的更真切一些。
她不知许宗所说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连许宗自己也说,一切不过都是猜测。
可是仔细想来,又仿佛是最顺理成章的。
那玉堂琴在做什么呢?
二十四年前,先帝那样信任倚重他,他却把先帝的知遇之恩当做儿戏,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深吸口气:“许宗所言,你觉得如何?”
“或真或假吧。”杜知邑收回目光,双手环在胸前,“很合理,也很离谱。”
确实离谱。
“要真是那么回事,玉堂琴用了整整二十四年,摆脱了云南白氏这个枷锁,甘心隐居在扬州府,隐忍蛰伏,等着如今赵澈兄弟渐次长成,他方才重新出山。”
赵盈抬手去揉太阳穴:“要真是这么回事,就不是我胁迫他出山,随我回京,而是我们这些人,从二十四年前就在他的局中了。”
“所以我才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去发展呢?”
杜知邑往前迈了两步,侧身挡在赵盈身前。
赵盈睁开眼看他。
风止了。
她无奈笑着:“我不冷。”
杜知邑却没动:“殿下信吗?”
“可事实上一切都在按照许宗所说的那样发展,不是吗?”
玉堂琴因先帝的不忍而活了下来,去朝之时同云南白氏断绝关系,二十四年不再往来。
白家人也因他昔年大逆不道之举再不敢将玉堂琴此人挂在嘴边,更不再把他当做整个白氏的荣光。
二十四年后,她亲自登上妙清山,请他出山。
就算没有她,前世赵澄也清了他出山相助。
那时赵澄是事败了不假,可如果赵澄上了位呢?封王拜相,这朝堂江山,仍在他玉堂琴股掌之间。
究竟是太巧合,还是他真的早在二十四年前就算好了一切。
赵盈不得而知。
“皇叔几次点拨我,叫我不要轻易用他,这种种联系起来,我倒更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