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拢了拢衣袖,屈膝行礼,轻声向隆承帝抱怨:
“您再纵容李湛,他还不得上天去?这个儿子,臣妾是教不好了,您快快把他打发出宫去,臣妾落得轻松。每次被湛儿气狠了,臣妾只能去同逊儿说,逊儿忙着读书,为陛下分忧,臣妾不敢打扰他。”
她飞快暗示尚宫无论如何都要把皇长子叫来。
隆承帝弯腰亲自搀起德妃,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无得意说道:“湛儿是朕皇子中长得最俊的一个,京城美男子中,李湛算一个。”
隆承帝只夸李湛长得好。
他寻常的相貌同痴肥的身材一直是心头的痛。
先帝也是因为武王年轻时英俊,身姿玉立,这才喜欢武王多过他,绝不是因为武王才干比隆承帝更出色。
如今,李湛补足了隆承帝的遗憾。
就冲李湛的相貌,他都愿意对李湛多几分宽容宠爱。
“老话常说,人不可貌相,是不是有才干,可不在相貌上。臣妾得劝您一句,您别再让当年信错人的悲剧重现,把绣花枕头当作才干出众的人,反而轻慢了真正的功臣良将。”
德妃同隆承帝四目相对,手挽着手,耿直又不失分寸进言。
她夜以继日揣摩隆承帝的喜好,恩威并施协助皇后处理宫务,在朝臣中扬名,抓牢同武王的昔日情分,甚至耗费心力读书开拓眼界。
德妃处处以贤后的高标准要求自己,宠冠后宫不是她全部的追求。
读史书时她总是对辅政太后的记载着迷,有朝一日,她登上太后的宝座,辅佐帝王,俯视朝臣,这一辈子才不算白活。
隆承帝慢慢松开德妃的手,以德为号的宠妃,足见隆承帝对她的信任偏爱。
以前德妃总能说到他心坎上。
最近德妃让他颇为失望。
说不中他的心事,办事不合他心意,隆承帝费解德妃怎么变蠢了,莫不是受到皇长子影响?
魏王弯腰捡起散落的话本,拿在手中抖了抖,说道:“母妃大可不必担心,您虽以美貌吸引父皇,父皇也看中您的才情,您比寻常徒有美貌的草包美人有用多了。”
德妃:这是她儿子,还是她仇人?!
魏王向隆承帝眨着桃花眼,父子俩人特别有默契大笑,隆承帝下巴的肉都是颤的,李湛很想摸一把。
“住手,李湛,你好大担子。”
隆承帝打掉魏王伸到自己下巴处的爪子,怒喝:“你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湛不怕隆承帝,笑嘻嘻回道:“儿子看您的胡子修剪得好看,就是有一根突然翘起,儿子想着帮您抹平,让您的胡子更加完美,衬得您更威严,又有魅力。”
隆承帝食指虚空点着李湛,转头对德妃笑骂道:“朕早说过这浑小子胆色比老大几个强,敢当着朕的面用谎话奉承朕容貌的儿子,就他一个,可他就是能哄朕开心,知道朕想听什么话。”
德妃心头一颤,陛下警告自己说错话了。
“父皇也想着摸一摸吧。”魏王盯着软软弹弹的隆承帝双下巴,“要不您怎么这么在意胡子呢?”
“胡说!”
隆承帝敛住笑,自己摸自己的双下巴,他没那么无聊。
隆承帝肥大的身躯坐进椅子中,将铺垫着厚厚皮子的椅子完全填满,舒坦眯了眯眼儿:
“不冷不热,外面是比在书房中舒服,不过——太浪费炭火,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臣妾就说李湛太过胡闹,不知民间疾苦,这许多的炭火盆,以及坐下的皮子,都是银子,一个时辰消耗掉的银双炭足够寻常百姓人家几日的嚼用。”
长宁之战打光隆承帝所有的存银,内库空空荡荡,最近两年隆承帝才缓过一口气,后宫妃嫔才敢稍稍奢靡一些。
“臣妾教训他,陛下还护着他,李湛读书稀松寻常,又爱偷懒耍滑,没耐性练字,您赏赐给李湛的松烟墨等好墨好笔都被他糟蹋浪费了,相反逊儿一直秉承勤俭之风,最懂陛下,也最像陛下。”
隆承帝打断德妃:“单就字来说,皇长子再练十年都不如湛儿那手字有灵气,好的纸墨给湛儿最为适合,李逊他们用差一点笔墨不影响写出来的字。”
李湛的字那叫有灵性?
皇上眼睛一准瞎了。
“你看得是何书?”隆承帝招李湛进前,“拿过来,朕也看看。”
“陛下——那是下九流的话本,您不适合看的。”
“母妃此言差矣。”
李湛双手把话本递给隆承帝,“父皇治理天下百姓,市井为百姓长居之地,父皇看看百姓如今喜欢的话本,也算是体察民情,关爱百姓,不至于连百姓想什么都不清楚,何况话本也是书,通俗有趣,流传甚广,经典话本被奉为宝典。您见识有点浅,此话被读书人听去,您是要被笑话无知的。”
德妃:“……”
“不过母妃放心,儿子绝不会把您今日说得这些话传出去,万一外面有了风声。”
李湛指着德妃身边的尚宫,“就是她说的。”
“奴婢不敢。”
尚宫连忙跪下请罪,不就是方才她没向魏王请安,疏远了魏王嘛。
魏王的心眼小,报复心也强。
可她对魏王和善,德妃又得生气责怪她啊。
做奴才太难了。
德妃恼道:“本宫倒不是不知你能从话本中学到什么?本宫说一句,你顶一句,你有没有把本宫当作母亲?”
隆承帝心无旁念翻看话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