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蔽之,伍秉鉴是当时的世界首富。
他的财富来自于作为广州十三行龙头怡和行的行主,垄断清国对外贸易。他获益的主要贸易品是茶叶,也深度参与了鸦片走私。
伍秉鉴财富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海外投资。
他是英国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债权人,同时也是后来的铁路大王福布斯的义父,并因此参与投资美国中西部横贯铁路。
根据1834年伍秉鉴自己的统计,他当时约有两千一百万银元。
他的统计是基于实物现价,如果按照现在对企业估值方式来看,再翻上三到五倍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即使按照保守方式估算他的身家,也相当于大清国三分之一的岁入。
谢绾虽然对伍秉鉴并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此人是世界首富。于是谢绾主动上前对其拱手道,
“伍老先生,久仰久仰。”
伍秉鉴对欧美政治与社会了解颇深,明白西方人上下尊卑不像清国这么明显。但谢绾毕竟是一国元首,他也不敢拿大,颤颤巍巍一揖到地,用浓重而苍老的福建口音官话说,
“岂敢当鲁公问候,外臣给鲁公请安。”
鲁公?谢绾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侧脸看了看宋插。宋插附耳道,
“此前伍大人问及您的头衔,我并不知道该对应什么清国头衔,只好解释了一通。伍大人说,‘那便是监国鲁公’……”
谢绾哑然,这个莱茵执政、鲁尔伯爵翻译成“监国鲁公”,倒有点儿古意。
当日东印度公司给谢绾接风洗尘,大排筵宴不提。
次日一大早,谢绾便收到了伍秉鉴的拜帖。
这次到马来殖民地,谢绾少不了要见各方面人士。
除了帕尔默、布鲁默、宋插这东印度公司三巨头可以直见他外,其他人都是要先与宋插手下的秘书预约,再经过筛选的。
伍秉鉴排在头一个,想来宋插收了不少好处。谢绾苦笑着叹了口气,放下拜帖,让侍卫请伍秉鉴进来。
门打开之后,伍秉鉴走了进来。谢绾正待要上前跟他打招呼,伍秉鉴突然一下跪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鲁公救我!”
这可把谢绾吓坏了。且不说伍秉鉴的地位与他没什么差别,只说伍秉鉴此时已是七十一岁高龄,他也当不起这大礼,更何况他久居欧洲,流浪汉见到他也不过是脱帽致敬而已。
谢绾赶紧上前扶起伍秉鉴。伍秉鉴年事已高,哆哆嗦嗦的站起身。
谢绾连连道,
“伍老先生,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干什么?”
伍秉鉴重重的叹口气说道,
“大清与英夷如今势同水火,无论胜负,我伍家也难逃灭顶之灾。”
谢绾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伍家无论与清国朝廷,还是英国政商,都牵扯极深,无论得罪哪一方都足以破家灭门。
但他还是劝慰道,
“老先生且放宽心,此事尚不至于此……何况我又有何德何能,可以救老先生全家?”
伍秉鉴喘了口气,
“鲁公,外臣与英夷相交甚久,深知其船坚炮利。纵使荷兰、葡萄牙、西班牙人也望其项背。”
说着他看了谢绾一眼,接着道,
“然贵国东印度公司,须臾之间便拿下暹罗,又与英夷分庭抗礼,实在令外臣拜服。”
谢绾听到这番吹捧,怕这老头给他挖坑,摇头道,
“那不过是英人不与我等计较罢了……”
伍秉鉴有气无力的笑笑,
“鲁公休要自谦,外臣虽是商人,在欧罗巴却也有几位朋友。英人所以容忍贵国,盖因贵国火器犀利,恐贵国与我大清交好……”
没想到老头儿知道不少,谢绾想了想,说,
“既然老先生都知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国与英国有约在先,不得插手清英事务。若老先生希望我在清英之间周旋,那就请免开尊口。”
伍秉鉴听谢绾拒绝,也不见怪,似乎早有准备。但见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放到谢绾身旁的茶几上,然后略带笑意的看着谢绾。
谢绾用余光略微扫了一下,暗暗吃了一惊。那是一张五十万英镑的英格兰银行汇票。
“您这是……”
有了钱,谢绾的态度软了一些。
伍秉鉴又喘了一阵,说道,
“昨夜外臣得知,鲁公带了五千新式火枪和五十门新式火炮。这五十万英镑,应该足够买下了吧?”
没想到自己随手带的货,刚到岸就有人要全部买走。
“您买这批货是要帮着大清打英国,还是帮着英国打大清呢?”
谢绾没有急着答复伍秉鉴,而是反问道。
“鲁公切莫玩笑,外臣这自然是给大清购买武器。”
“那您就不怕英国人知道?以后与英国人的生意可就难啦……”
伍秉鉴微微摇头,
“那是后话。现在刀就架在外臣的脖子上。前几日,朝里已然有人向皇上提议,要问外臣里通外国的重罪。
若是不能立个大功,抄家灭门就在眼前。外臣思来想去,唯有贵国的火器能实实在在帮上大清,帮上伍家。”
说着说着,伍秉鉴一提马褂的下摆,又有给谢绾跪下的前兆,谢绾赶紧一把拦住。
这批货满打满算也就值个二十五万英镑,伍秉鉴给出翻了一倍的出价,显然是想让谢绾违背与英国的协议。
谢绾当然爱钱,但他是莱茵的执政,必然要顾及莱茵的国际声誉,也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