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陡急,而且还时不时隐没于杂草树丛之中,但众人负重疾行,到达与罗家寨一山之隔的凉井寨时,却只用了大半个时辰。
说是寨子,其实就是蛮人聚居的一个山窝,两百多间茅屋散乱地倚山而建,没有大宅院也没有寨墙,寨子前的田地里,还有蛮人在顶着烈日劳作。
“全寨就只有这些旱地,还有溪边开垦出来的数十亩水田。”
李虎指着不远处的山坡,“那就是我家的地,全部加起来还不到十亩,而我家有六口人,产出根本不够吃,交了租税更是剩不了多少。”
“上次郎主赏了两千钱,我买了五十斤米回家,阿爷还埋怨我不该买这么好的粮食,说换成黍米的话够全家人吃两个月。”
李虎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给韩端介绍,韩端问道:“你们寨子就这么点田地,如何能养活这么多人?”
“就这么点地每年还要交两百石粮给钟钧精夫呢。粮食不够吃,就只能从其它地方想办法,狩猎、采野菜,年轻些的去帮其它寨子的大户做短工,只要稍微有点天灾,寨子里就会饿死人。”
饿死人在这个时代是很常见的事,不光是蛮人寨子,汉人村庄也是时有发生。
上位者盘剥过重,农民无田或只有极少的田地可供耕种,没有高产的粮食品种,耕作技术和农具落后,像不远处那些在地间劳作的蛮人,多数使用的还是木石制作而成的农具,效率有多低可想而知。
“郎主!”就在韩端胡思乱想之际,李虎却突然停下脚步,“我们寨主来了。”
韩端抬头一看,就见前面十来个蛮人走出寨子往这边走来。李虎连忙迎上前了几句,然后又改用雅言向韩端介绍:“郎主,这就是我们凉井寨的寨主,也是我的堂兄,杨山。”
因与汉人杂处而且没有自己文字的缘故,蛮人们都取有汉名,但他们的姓氏却比较随意,有跟着县中大户豪强姓,有跟着官长姓,还有跟着邻居姓,父子之间不同姓氏也很常见。
所以韩端对李虎的堂兄叫杨山并不觉得奇怪,他微微点头上前两步,正要说话,那杨山却换了一副笑脸迎上前来先作揖道:“韩家主远来辛苦!”
“杨寨主客气,韩某有礼了!”韩端微笑着回了一个平揖,一旁的李虎说道:“兄长,事情有些变故,郎主准备在我家稍歇半日。”
杨山笑道:“罗奉之事我也有耳闻,韩家主无须顾虑,只要在我凉井寨,谅他也不敢过来生事。”
“原本我还想改日去义陵拜访,不相韩家主却屈尊来到敝寨,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请韩家主赏脸饮上一盏浊酒!”
杨山如此热情,却是让韩端心里生了几分疑虑。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自己以前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今日摆出这副姿态?或者说他另有图谋?
韩端脑中闪过各种念头,但嘴上却道:“昨晚罗奉带了人去义陵寻我晦气,但义陵却只有我麾下三四十名部曲,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稍歇一两个时辰之后,我便要赶去县城。”
“寨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日有时,我再陪寨主痛饮!”
杨山闻言却道:“我倒觉得韩家主不用这么着急。罗奉是钟钧的丈人,昨晚无论他有没有得手,今日你回义陵都极其危险,不如我派人去打探一番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韩端沉吟了一会,突然说道:“杨寨主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若韩某能做得到,定然不会推辞!”
“韩家主爽直!”杨山拱了拱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从韩家主的盐队手上拿些食盐,做点小买卖。”
韩端闻言恍然,原来这杨山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对自己这般热情。
湖南自古缺盐,因此食盐价格居高不下,最高时曾卖到三万钱一石,韩家盐队进入武陵之后,以两千钱一石的价格向武陵各地批发,各地的盐价稍有下降,但盐商们也因此而赚了个盆满钵满。
韩家的食盐质量好价格低,但一地却只选择一名既有信誉又有实力的商人销售,其他人眼红也无计可施。
“我前几日听我家阿虎说。韩家将盐送到汉寿来再发往各地销售,义陵这边能不能再多我一家?”
韩端迟疑道:“盐队的规矩,向来是一县只选择一家盐商,义陵已经有了孙氏……”
杨山急忙道,“溆水一带村寨上百,往西还有许多生蛮,我不在义陵县城卖,不和孙家抢生意!”
在武陵之外的汉人眼里,武陵一带不服朝廷管制的蛮夷就是生蛮,但在武陵蛮眼里,再往西去那些僻居深山、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蛮子才叫生蛮。
既然不在义陵县城卖,那也不算是坏了规矩,韩端心中已经答应了此事,但他还是看向李虎。
后者立即诚惶诚恐地道:“郎主恕罪!我们寨子……实在是太穷了,我也是想给他们找一条财路以维生计。”
“为乡人谋福利,又未损我韩家利益,何罪之有?”韩端轻轻一笑,转向杨山道:“此事,我允了!”
杨山闻言,大喜道:“韩家主先丟我家稍歇,我这就安排人去县城打听,最多晌午就有消息回来,到时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韩家主请随我来,敝寨简陋,还请不要嫌弃。”
众人跟着杨山走进寨来,韩端问道:“方才听寨主说那罗奉是钟钧的丈人,但据我所知,钟钧精夫已经年过半百,而罗奉却才未满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