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名宫卫全副甲胄出动,这算是一等一的大事,陆缮还没有离开沈家,他带着宫卫强征沈家部曲的信报便传到了时刻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各家家主手上。
建康顺义坊内,征北大将军府中,满面虬髯的淳于岑端箕坐于胡床,听着亲信俯身禀报刚刚发生的事情,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朝廷这是已经撑不下去了吗?
强征民夫青壮,顶多被人议论一声“为政苛暴”,老百姓嘛,朝廷和上位者都不会在乎他们的感受,“牧民而治”这句话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朝廷也好,官吏也罢,都是将老百姓当成牛羊来放养的。
难道放牧者还会在乎牛羊的感受?
但世家豪强就不同了,他们不是牛羊,而是一群恶狼,虽然表面上配合放牧,但实际上他们时刻想的都是如何将放养的牛羊吃到肚里。
朝廷强征世家豪强的部曲,就等于是强行斩断他们的爪牙,哪怕这些世家豪强迫于形势暂时屈服,也绝对会心怀怨恨,留下极大的祸患。
皇帝和朝廷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哪怕前年周兵压境,内忧外患,朝廷也只是强征赋税,而且只针对平民和商人。
可这一次,陆缮竟然带着宫卫直接直接对沈家下了手,这沈恪在云阳渎全军覆没,以身殉国不过数月,朝廷竟然就做出这种事来。
不是万不得已,皇帝和陆缮应该不会如此不顾情面、不顾后果,淳于岑几乎可以肯定,陈国……已经没救了!
想到这儿,他有些烦躁地挥退了那名来报信的家丁,转头对一旁的淳于定道:“八郎,我家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淳于家人丁也还算兴旺,但淳于量兄弟二人却只生了四嫡儿子:六郎淳于岑,八郎淳于定,九郎淳于世以及十一郎淳于泽。
淳于量兵败被俘之后,家中大事都是由长房嫡长子淳于岑作主。
八郎淳于定闻言,也是神色发苦:“六兄,要是将一千名部曲交给朝廷,我家可就连看家护院的人都没有了!”
若是在州郡,世家豪族可以肆无忌惮地蓄养家兵,但在都中却不得不收敛起来,如今建康各家蓄养的部曲,最多的沈氏也不过两千多人,而淳于家更是只有一千余名。
“不交就是抗诏不遵,如今世父落在韩贼手上,陆缮又如同疯了一般,恐怕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家了。”今年刚刚加冠的十一郎淳于泽也是满面愁苦地说道。
九郎淳于世也道:“没如今陆老贼有皇帝撑腰发,行事肆无忌惮,我家要是不将部曲交出去,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这时,淳于岑却摆手道:“我说的不是交不交部曲的问题,而是……韩伯正大兵压境,我家应当何去何从?”
“前些时日阿爷兵败被俘之后,曾经让人带了信给我,当时他就说过恐国祚不久,要我早作打算,但直至今日,我却仍然拿不定主意,叫你们来,就是想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淳于定道:“世父已经给六兄来过信了?韩伯正应当不会为难他老人家吧?”
“信是韩伯正手下的细作送来的,所以我没有张扬,韩伯正也给我写了一封信。”淳于岑点了点头,脸色挤出一一丝笑容:
“韩伯正还算是个念旧的,我阿爷说将他照顾得极好,还派了下人来服侍,而且根本没有禁止他离开会稽。”
“那阿爷他怎么不回建康来?”十一郎淳于泽急急地问道。
“阿爷吃了败仗,十万大军只剩下他一人,回来如何向皇帝交待?况且阿爷说了,这建康,早晚是要被韩伯正攻下来的。”
淳于定道:“既然世父都这样说,六兄,你早就应当安排我们离开建康啊,韩伯正与我等都是熟识的,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
“谁说我没安排了?”淳于岑瞪了他一眼,“接到阿爷的信后,虽然我有些犹豫不决,但该有的后路也不可能不准备。”
兄弟三个闻言,都松了一口气:“那六兄还犹豫什么?要是再等两日,等陆缮老贼找上门来,那家中的部曲就都保不住了!”
淳于量沉吟片刻,说道:“城门已经封锁,要想保全部曲,全部走脱根本不可能。”
“我打算今晚就将你们先送出建康到城外躲避,我留下来应付陆缮,过得两日之后,我再寻机出城与你等会合。”
淳于定连忙道:“六兄一人留在城内,一旦有事,连个使唤的人手都没有,不如让八郎和九郎带家小先出城,我和六兄一起留在城内!”
“不用,你们都走!”淳于岑摇手道,“陆缮要的是家兵部曲,那我给他就是,只要我老老实实配合征召部曲,他拿什么借口和我家过不去?”
“可……家兵全都交出去,日后我家又怎么办?”
淳于岑长叹了一口气:“不到危难之时,我也不想走这一步啊。”
淳于定蹙眉思索了一会,道:“六兄,其实我觉得,韩伯正已经兵临城下,我们逃不逃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真说起来,六兄你还是韩伯正的辟主,他应当会记念这份旧情,不会对我家不利。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么,韩伯正对我家,应该是要留几分情面的。”
淳于泽道:“八兄说得对,只要韩家军一破城,我们就立即投降,他肯定不会为难我们?”
听他如此一说,淳于岑又迟疑起来。
他长相粗豪,其实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既想留在都中,又怕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