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伯头一次看到崔幼伯如此愤怒的样子,微惊之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片刻后,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此时,城门楼的戍卫高声示警,直呼:“突厥人又来了,紧急备战!”
一时间,城门楼上人声、鼓响,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
近几日贺鲁部按兵不动,湟水城内的府兵们都在程宏的带领下紧急操练。
忽听到城门楼上的动静,程宏身着甲胄、双手各提着一对大斧,带领麾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冲了上来。
“阿叔,怎么了?突厥人攻城了?”
程宏大步流星的走来,看到崔幼伯、崔明伯两人都伸着脖子往下看,不由得快走几步,赶到近前,疾声问道。
崔幼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城下,示意‘你自己看’。
程宏忙顺着崔幼伯的手看下去,一看到城下的场景,也禁不住变了脸色,爆了句粗口:“娘的,这贺鲁狗贼,也太卑鄙了!”
原来,城门外护城河的冰面上,聚集着一百多大唐老百姓,其中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站在这里,而是被突厥人用铁鞭、胡刀从各自的家里逼出来的。
他们衣衫凌乱,哆哆嗦嗦的立在寒风中,满眼祈求的看着城门楼上的唐兵。
而在他们外围则是一群装备精良的彪悍突厥兵,个个手持利刃,不停的呼喝着那些百姓,似是在逼他们说什么。
好一会儿,城门楼下才响起断断续续的喊声:
“崔刺史,崔刺史,求您开恩,放咱们进去吧!”
“郎君们救命呀,救命!”
“呜呜。我们好冷,好饿,求刺史开恩,让咱们进城去吧!”
期间,还夹杂着十来个幼童的哭喊声,“阿娘,我冷,我怕~~”
“肃纯。怎么办?”
崔明伯的双手紧紧握着,用力的捶在垛口青石上,恨声问道。
崔幼伯脸色铁青,定定的看着城下。良久,才用力闭了闭眼睛,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他是鄯州的父母官,他不能坐视一百余无辜百姓枉死。
这些人他虽不认得,但猜也猜得出来,应该是湟水附近几个山村的百姓。因为他们说话的口音和脸上的神情,是异族人无法模仿的。
“是,我这就去!”
程宏起初还想劝崔幼伯三思。但城下的哀求声声声入耳,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毕竟,作为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军欺侮、甚至是虐杀,对他而言,绝对是最大的耻辱。
不多时。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一个门吏探出个脑袋,对城外的百姓喊道:“快进来!”
百姓们见状,纷纷拉起身边的亲人,撒腿就要往里跑。
但,围在他们身边的突厥兵却动作更加敏捷的出刀相拦,又将那一百多百姓驱赶回来。
崔明伯和程宏看得面面相觑,嘴里直嘀咕:“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崔幼伯用力咬着腮帮子。将一张俊美玉颜扭曲成了一团,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在、试、探!”
没错,贺鲁确实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在崔幼伯眼中,城外的那些百姓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现在看来。崔幼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绝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百姓无端送死。
嗯,这就好!
贺鲁骑马立在一处高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下的一幕。
“可汗英明,事情果如您预料的一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副将甲先恭敬的送上马屁,接着问出重点。
贺鲁微微一笑,半个月来积郁心中的阴霾总算消散,他故作高深的说道:“当然是攻城了!”
上次让崔幼伯趁乱放走了一只鹞子,幸而那鹞子身中数箭,就算勉强逃出去,也定飞不到京城。
而京里发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崔幼伯还没有将他与柴家的事儿报告给皇帝,亦或是,他还没有发现那几封密信。
这十几天来,贺鲁一直在反复思索,最后决定,只要他尽早干掉崔幼伯,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待湟水城破后,他们再大大的抢上一笔,便能回草原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柴驸马信里说得明白,朝廷已经派了平西大军,由那个老土匪头子程知节任总管,副总管则是近几年来表现非常突出的苏定方。
这两个人的情况,贺鲁都非常清楚,程、苏两人都是能打仗的悍将,且久经沙场,麾下带领的亦是训练有素的强兵,与他们交锋,自己必须谨慎。
不过这都是后话,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攻破湟水。
他们已经兵围城池近一个月,就算城内的粮草储备丰富,经过这一个月的消耗,估计也差不多了。
他只需要想办法解决唐人的‘火药竹筒’,以他们突厥将士的强悍,定能迅速攻破城池。
至于如何破解,贺鲁也有了法子,那便是城下的那些百姓。
一刻钟后,贺鲁部响起战鼓声,一队队身着甲胄、手持胡刀的士兵从军营里出来,在他们的前列则是一排整齐的持盾先锋,而在他们中间,则裹挟着十几个唐人百姓。
见此情况,城门楼上的崔明伯等人也瞬间明白了,心里愈发愤恨:贺鲁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法子,用普通百姓做他们的盾牌。
崔明伯和程宏纷纷看向崔幼伯,他们都能想明白的事,崔幼伯自也想到了。
有这些百姓在,崔幼伯根本无法下令投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