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练了好几年,崔幼伯的心性已远非当日所比。
虽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但也不会轻易被什么吓得大惊失色。
所以,武五娘这么一跪,崔幼伯只觉得有些意外,并没有什么惊异。
他淡淡的扬了扬眉毛,心说话:啧,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呀。
不过为了‘配合’人家的表演,崔幼伯还是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疾声问道:“五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中有人为难与你?让你受委屈了?”
一边说着,他还亲自弯腰,作势要将武五娘扶起来。
不想,武五娘却躲开了他的手,抬起头,用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看着他,贝齿轻咬下唇,表情很是为难。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摇头,泣道:“郎君,不要误会,家中并无人敢欺侮与我。是、是——”
故意停顿了许久。
崔幼伯见状,也很‘上道’的急声追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五娘莫怕,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告诉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会全力相助。”
闻听此言,武五娘似是下定了决心,“郎君,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这句熟悉的台词,不知为何,崔幼伯脑中竟浮现出自家娘子那张满含讥诮的俏脸,以及她那句让人喉噎胃疼的话。
那是祖父尚未过世时的某一天,崔幼伯记得很清楚,阿娘身边的一个姓葛的婆子,奉了阿娘的命令来荣寿堂给娘子传话。
也不知那葛婆子是真怕了娘子,还是故意在娘子面前拿捏,含含糊糊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时,他家娘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哼,好个‘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该不该说。我也不知道,但你说这话就该打……”
一番措辞严厉的话砸下来,只把那葛婆子吓得慌忙跪下,连连叩头求饶。
事后,萧南曾对崔幼伯解释:“郎君不常与这些婆子、妇人打交道,自是不知她们的一些腌臜伎俩……凡是说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不是想故意在人面前表现,就是想拿捏人。我最讨厌这样的人……难道我说‘不当讲’,她们就不说了?哼,摆明就是想提条件嘛。”
那时崔彦伯也没在意,权当笑话听了。
如今。面前的武五娘也说出了这句‘名言’,他忽然非常想念远在京城的娘子。
唉,算算日子,他已经离京快半年了,虽然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娘子又是家里又是学院,还要时不时的进宫,定是忙坏了、累坏了。
一想到娘子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偏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快些将鄯州的情况料理清楚,他也能早些回京,这样一家就可以团聚了,他也能把娘子肩上的胆子分担过来。
武五娘幸好不会读心术,如果她知道此刻崔幼伯心中的想法。定会郁闷的想吐血——她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多前戏,为的就是让崔幼伯能更怜惜她,在同情心的作用下,也能更加理解她。没想到,她的这番努力,却让崔幼伯想起了萧氏,这、这……
只能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幸福呀。
崔幼伯很快回过神来。伸出双手,用力将武五娘拉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你放心,就算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把话数清楚了。我自有计较。无端端的跪着,像个什么样子?!”
武五娘也不是真心想下跪,方才跪了那么一嗅儿,她的膝盖就有些疼了。
如今见崔幼伯强拉她起来,她稍作挣扎了下,便借坡下驴的顺着崔幼伯的力道,站了起来。
崔幼伯拉着武五娘,一起坐在南窗下的蒲团上,两人相对而视,崔幼伯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说了。
武五娘又咬了咬嘴唇,似是还在做思想斗争,就在崔幼伯忍不住想开口提醒的当儿,她终于开口了:“这件事与郭舅父有关……”
起初,崔幼伯没把武五娘要说的话放在心上,但听了没一会儿,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郭舅父对我有恩,我、我本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可是,一想到那些无辜的人,我总觉得良心不安,”
武五娘半垂着头,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崔幼伯。
见他的神情果然肃穆起来,她心中大定,她就知道,她的这份大礼不可谓不重。
崔幼伯见了,重视的同时,也定会明白她对他的一番情谊。
且,崔幼伯与郭继祖的争斗,武五娘心知肚明,而她也想利用一下两人的敌对关系。
她相信,只要崔幼伯落实了她说的内容,定会有所表示。
到那时,她既能摆脱郭别驾的控制,还能赢取崔幼伯的信任,端得是一箭双雕。
崔幼伯沉默不语,良久,才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问完了,又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稍稍缓和了下,崔幼伯解释:“五娘,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实在是,这事委实匪夷所思,且事关郭别驾……我与他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了,此事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倘或有一丝不实,为夫难免要落个公报私仇、故意为难下属的罪名呢。”
崔幼伯这般谨慎,武五娘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郎君说得哪里话?您这么想是应当的,就是妾身,当初听了这事儿,也直觉得荒谬,根本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