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士族间的礼仪,阿史那晼来到崔宅后,先去荣寿堂拜望了下老夫人,跟老夫人闲谈了几句,这才又转道去了中院正堂,再去向大夫人问安。
从正堂出来,接着又去了正堂西苑,也就是崔彦伯夫妇的居所。
现在掌家的是大少夫人王氏,阿史那晼来访,且还会留宿,怎么着都要知会当家主母一声。
幸好阿史那晼的牛车里放着不少猎物,虽是匆匆赶来一时来不及置办礼物,但新鲜的鹿肉、野兔、熊脂用来送礼倒也不算寒酸。
把崔家老中青三代主母挨个拜会了一个遍,萧南才领着阿史那晼乘奚车赶往她的辰光院。
“咦?你重新收拾院子了?”
阿史那晼看着焕然一新的辰光院正门,似是想到了什么,凑到萧南耳边,小声嘀咕,“哎哎,乔木,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但性子变得温温吞吞,就连这院子也彻底翻新了一通。不会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
比如院子里出了人命?亦或是有什么让人恶心至极的事儿?
阿史那晼脑海里一下子涌现出各种内宅*场景,越想眉头锁得越紧。
萧南看到她拧成一团的五官,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呵呵,咱们用过暮食再说。哎,我给你说哈,这次你有口福了,我阿娘给我送了两个极好的厨娘,煮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那个炙小豕,做得最是地道,皮酥脆、肉鲜美,香滑腴润,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呢。”
阿史那晼狐疑的看着萧南。见她眼神清澈,在自己的注视下也没有闪躲,便知她没有说话推诿,也就暂时放下了心,决定好好吃她一顿后,再仔细拷问。
点点头,阿史那晼不客气的说:“那就多上几个拿手菜。正巧我那牛车里还有猎物呢,让那厨娘只管去挑。对了,崔八呢,他现在搬回来了吗?还是继续跟那个贱婢鬼混?”
提起那个让好友受委屈的臭男人。阿史那晼一张俏脸阴沉下来,语气也不怎么客气的问道。
萧南微微一笑,语气很是随意的说道:“我借着重修院子。把他暂居的‘内书房’拆了,他现在只能搬回主院。不过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目前在东厢房住,有我阿娘给的四个侍婢轮番‘伺候’。”
说到伺候两个字时,萧南禁不住带了几分嘲讽。
她见阿史那晼愣愣的看着自己。便苦涩的笑了笑,道:“阿晼,经过这次的事儿,我算是想通了,指望那个男人,我还不如指望我的孩子。”
“乔木……”阿史那晼紧紧的抱着萧南的胳膊。满眼心疼的看着她,问道:“你,彻底放开他了?不再倾慕那个白衣翩翩俊美如谪仙的崔家玉郎了?”
“倾慕?呵呵。我就是败在这个‘倾慕’上,”
萧南明明笑着,但那笑声让人听了心寒,她双眼落在晃动的车窗帘子上,声音飘忽的说道:“阿晼。何为倾慕?倾慕就是崔玉郎站在高台上,即使看我也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我呢则站在地上。卑微的仰视。”
说着说着,萧南也不知是想到了前世自己的悲惨结局,还是想到了本尊对崔幼伯的绝望,惨然的笑道:“为了倾慕他,我抛弃了尊贵的身份。为了迎合他,我摒弃了阿娘的教诲……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了个遍,可他回敬了我什么?”
“乔木,别说了,我懂的,我知道你为他改变了许多,也、也受了许多的委屈,”
阿史那晼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扭过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的说道:“明明你可以嫁一个比崔八强百倍的好郎君,明明你可以挺直腰板在婆家生活,明明……唉,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还、还怪你不如侍妾温柔小意。我呸,咱们可是堂堂县主,岂能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贱婢一般行径?”
萧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道:“阿晼,你不懂,当我无助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当我看着那人(崔八o李敬)和那贱婢(阿槿o李敬宠妾)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时候,我却因为一个‘倾慕’、一个‘爱恋’,不敢像其他嫡妻那般,理直气壮地修理他们。阿晼,你不知道那样的感觉有多痛,痛得我心都要被撕裂了,痛得我根本喘不过气来。”
浓郁的哀伤、绝望,似阴云般压在了萧南的头顶,也让坐在一旁的阿史那晼清楚得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阴郁。
“乔木,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该死的,都是那个该死的崔八,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阿史那晼被萧南忽然释放出来的绝望情绪吓了一跳,忙摇着萧南的胳膊,连声追问:“乔木,快告诉我呀,啊?你到底怎么了?”
萧南被她这么一椅,终于回过神儿来,四周围绕的阴霾之气也渐渐散去,萧南的情绪也平缓下来。
她见阿史那晼急得面红耳赤,心里一暖,反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都过去了,阿晼,你放心,我现在真的没事。呵呵,其实,我应该谢谢他们,若不是他们,我现在还不能醒悟,也不会下定决心。”
“什么决心?”阿史那晼看到萧南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亮光,奇异的,那目光竟让她急躁的心安定下来。
“那就是爱崔八之前,先爱自己,以及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萧南轻瞥了眼窗外,见已经快抵达辰光院的中庭,便暂时结束话题,手指拧了拧阿史那晼的鼻子,笑道:“当然,还有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阿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