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
卜宁?
闻时从没想过他们两个之间居然会有关联。尽管周煦身上有着很多与卜宁相似的特质。
一样天生通灵, 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常常比别人卜算半天的结果还准。
一样灵相不稳,容易受蛊惑容易被附身, 在笼里的风险比常人大得多。这是卜宁专修阵法的原因,似乎也是张碧灵不准周煦入笼的原因。
普通人从笼里出来,万事都会变成一场大梦,再不会记得。只在偶然的瞬间,觉得某个场景似曾相识。
偏偏周煦从笼里出来, 什么都记得清。
闻时从无相门出来后进过的笼,除了沈桥的那个, 周煦每次都在。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注定要有一场相逢。
但闻时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因为这两个人的差别太大了……
“这是……卜宁?”他百感忘言,错愕间偏了头, 下意识向身边的那个人寻求答案。好像万事万物,只要这个人点了头, 就是尘埃落定板上钉钉。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太理所当然了。
于是他看到了老毛诧异的目光。
那一瞬间,昔日的金翅大鹏瞪大了眼珠,差点扑扇起翅膀。
老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许久, 又把目光转向谢问, 嘴巴开开合合地比划道:“他——”
他瞠目结舌, 许久才憋出一句轻声的问话:“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啊?”
老毛本以为会在谢问那里得到同样惊诧的回馈, 谁知谢问只是转眸看向闻时, 没有说什么。
他们相隔仅仅一步, 目光在静默中交错着, 几乎有种纠葛不清的意味。
过了片刻, 谢问才对老毛应了一声“嗯”。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诡异,跪了一地的人忍不住抬眸瞄了几眼。
他们不明所以,老毛却要疯了。
因为谢问的态度同样不对劲。
“你也知道???”老毛努力压低着嗓子,却掩不住“你”字的破音。
因为过于诧异,他连“老板”这个称呼都忘了。
他知道你是谁,不说。
你知道他知道,也不说。
老毛光是在脑子里绕了一下,就差点把自己套进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
可归根结底他还是傀,不通红尘烟火七情六欲,哪怕比别的傀敏锐一些,更像人一些,更厉害一些,也依然无法完全摸透那些微妙的来源。
只能腆着肚子,用一种“试图看进灵魂深处”的目光,盯着他家老板。
谢问不再理他,只转过头,指着阴阳鱼两侧盘坐着的石像和周煦,对闻时说:“你看这两个像什么?”
他身上有旧日的虚影,长发红衣,领口雪白,下颔清瘦,说话间会拉出清晰好看的线条轮廓。
闻时有一瞬间的怔愣,又在他伸手指向周煦时乍然回神,匆忙调转目光看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注意到了那尊石像和周煦的特别——
他们背对背盘坐着,镇于阵中,低垂着头,像极了一个微微变形的“北”字,跟当年卜宁的印记一模一样。
他想起卜宁曾经说过的话:“这个印记不是北,是我生造的,将来跟我有点渊源。”
说这话的那一刻,钟思正倚在石卓边,吊儿郎当地抛接着山里摸来的松粒。庄冶把挑剩的石头重新包裹起来,说其中有些确实挺灵的,可以分给山下弟子用。闻时休息够了,正撑着枝干从老树上翻身而下。金翅大鹏从他肩头展翅而起,在松林间打了个盘旋。
唯有卜宁把刻好印记的圆石收进布兜里,纳入袖袋,望着午后静谧的松云山,久久没有回神。
闻时当时抬手接了大鹏,走过他身边时拍着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卜宁这才乍然回神,拢袖而立,半晌摇了摇头笑说:“只是觉得山间日子太好了。”
他那时候年纪不算大,却常有忧虑之色,比同龄的大多数人收敛、温和太多。
钟思有时候嘴巴欠,跟前绕后地管他叫“老头”,直激得他撩了袍子抬脚踹人,钟思才撤让开来说:“你也就这时候像个少年人。”
所以卜宁一开口,闻时他们就知道是怎么了。
庄冶说:“你又看见往后什么事了?”
闻时停下脚步,朝山巅望了一眼,问:“跟松云山有关?”
只有钟思张开两手,一边勾住一个师兄弟说:“哪管那么多,师父不是说过么,总顾着往后如何、好坏悲喜,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冲闻时说:“走,师兄请你喝酒——呸,不是,喝茶。刚刚只是口舌打卷,说错了,别给师父告状。”
说完,他又冲庄冶一眨眼说:“大师兄你负责掏钱。”
最后冲卜宁道:“大仙,不如算算咱们今日去山下哪家,能省些茶水钱?”
然后,卜宁便在一片鸡飞狗跳的骂声中笑起来,再没提过其他。
闻时看着盘坐于阵中的周煦,忽然想再见一见曾经那位常患忧虑的师兄,想问他是不是早就看见了什么,料到了今时今日这一幕。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周煦脚边的灰烬被风扫过,落进了阴阳鱼的沟壑中。金光像水流一样,划过沟壑。仿佛有人提笔描摹着阴阳鱼的轮廓。
画到终点的时候,始终低垂头颅的周煦忽然动了一下。
他躬下身,用手掌揉了眼睛,像是沉睡了太多年倏然苏醒。
也许是画卷烧成灰烬后,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旧日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