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庙结识杨从循的那一天起,小狐狸胡三就发觉自己和这个看上去‘呆乎乎’的秀才莫名地对脾气,这才心甘情愿地跟他结伴行走江湖。
然而随着江湖阅历的逐渐增长,胡三他渐渐感觉到杨从循本人并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呆’,甚至在某些地方,这个呆秀才精明的可怕!
借着一次酒酣耳热的机会,小胡三从醉醺醺的杨从循口中得知,原来杨秀才是故意在人前装出一副呆呆讷讷的样子。
说白了,所有这些事儿都是钱闹的。
杨家能在泰安城里一连开了三家绸缎庄子,就算当不得该县首富,那也是第一等的豪富人家。
这般家世出身的豪门嫡子,身边如何没有凑趣帮闲之人结群?
问题是……杨从循手里没钱啊!
管着杨家后宅用度,同时负责给杨从循按月发零用月例银子的,是瞧他横竖不对眼的继母杨许氏。
人家巴不得杨从循在外面惹出些辱没杨家门风的丑事出来,好彻底绝了杨新笃栽培其继承家业的心思,如何肯按时足数的给杨从循发零用钱?
别看那些凑在杨从循身边的凑趣之人一口一个小杨相公喊得亲热,动不动就拉他去酒楼吃酒谈天。
要是杨从循光跟着吃请而不请吃,这些人翻脸可比翻书快,登时就能添油加醋传他杨相公的小话。
这群小人既不好开罪,也不能与之为伍,那就只能在其面前装呆充迂,扮作一副读书读昏头的模样,让这群乌合之辈想凑趣也寻不着话题。
即便被说小话,那也是杨从循这人如何迂腐不化……说真的,这压根不叫毛病,说明这个秀才踏实稳重,有的是大家闺秀满心喜爱这种读腐了书的老实人。
于是,杨从循就这样装起书呆子来。
那一回,杨从循趁着酒兴,得意洋洋地告诉胡三,自从他杨聿开始装起书呆子,这怀里钱囊是一天比一天鼓。
“聿儿啊?这是学堂散了学了?”
“回爹爹的话,杨聿适才散了朝学,正要按先生吩咐去故书铺里淘换些得用经书,特地借步来布庄望爹爹一望。”
“聿儿,既是先生吩咐要买的经书,怎能去故书铺呢?于管事,你去账上支五两银子来。”
等离开杨记绸缎庄,杨从循一路小跑到杨家后宅:“孩儿散学见过娘亲……启禀娘亲,待会儿吃罢晌饭,孩儿要。”
当着杨许氏和后宅大小丫鬟婆子的面儿,大声嚷嚷自己待会儿要,这不“啪啪”地打人家脸么?
于是杨许氏也只能打折门牙往肚子里,强打起欢颜,温言将杨从循唤到身前,先给下银子,再将适才杨新笃在绸缎庄里说过的话原样重复一遍。
于是,杨从循仗着自己‘呆’名在外,将一个读昏书的书呆子演的淋漓尽致,一来一去,从爹娘那里赚了十两银子下腰。
至交好友孙益亨也给杨从循下了一个‘面憨心明’的考语,当着小狐狸的面儿称赞杨从循博闻强志,有过目不忘过耳入心之能。
正是觉察到杨从循许多长处,胡三对自己这位人类兄长由衷佩服,一遇上参悟不透的事情就要当面请教。
这不,两人因为在冰冷刺骨的树屋里等候去见格格坳族长的灵雀,一时无聊就开始八卦杨从循先前在山外集市上装豪买盐的事情了。
前文讲了,这个装豪客相当考究扮演者的基础能力,一不留神就容易让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大肥羊,届时被狠宰一刀不说,人家还要背地里笑话你是个四六不通的傻子。
“无论是杨某拍在桌上的银票下店里全部油盐的做派,一举一动都要让店老板往歪处去想。一旦这人想歪,就由着咱随意下手炮制,这就是家父教给压箱底的绝招。”
像赵家集这种开在深山根处的小山货集市上一定没有可以拆兑银票的钱庄,因此杨从循拍在油盐店柜台上的银票其实是‘废纸’一张。
就算你说出大天,店老板也一准不会收的
然而全天下的店铺都讲究开门迎客,绝没有把人往门外轰的道理……想不收客人的钱,就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像‘集上没有钱庄兑银’这点根本不是理由,来人大可将眼一瞪:“你店里有马匹没有?叫个手脚伶俐的伙计揣上这张票子骑马去附近县城里兑银子去!难道你是怕爷赏不起这俩腿钱?”
所以那盐店老板只能满脸堆笑地上前奉承,先夸杨从循出手豪阔,接着再跟一句,说小店没有这许多盐可卖。
而杨从循,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店中存货不多,那咱身上也有些散碎银子……老板你尽管开仓点货,咱有多少吃多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就不仅仅是豪客的问题了。
这间油盐店的老板会下意识地认为杨从循是故意来呛他行市,砸他买卖。
眼下已是深秋,最后一批往山货集市送盐的商队业已返回,所以这间油盐店中的存货是附近几十里地面上唯一的可卖盐!
那店老板本意是将这批盐囤在仓中,等到来年开春,附近山中那些游牧部落里油盐断顿之后,趁机卖个高价。
如今被杨从循从中横插一杠,来年店里就无盐可卖。
到那时,无论是抱着皮毛上门哀求售盐的深山部民,还是在集市上讨生活,偶然油盐短缺的汉人百姓,全都会恨这家油盐店入骨,压根不相信其真的无盐可卖,一门心思地以为店老板心狠手黑囤积居奇赚钱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