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祁酒带着玉晚舟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而后便有侍女前来,带着七位公主去了隔壁院落,见此方只剩他三者,祁酒适才蹙起了眉头。
“玉晚舟,你当真想好了?”
玉晚舟并未作答,只是抱着姬紫欢入内,将昏睡着的这位帝后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之上,为她盖上被褥,适才起身带上房门,对着庭院里端坐着的祁酒作揖一拜——
“神上,小仙心意已决,但求神上,看拂几位妹妹,还有母后。”
“你既心意已决,便断不能再受仙族束缚。玉晚舟,你可知你此一念的后果?”祁酒清冷地望着前者,一双墨眸之中,罕有地多了一分异样。
“小仙心知肚明,还望神上成全。”玉晚舟说罢,竟是摊开衣袍跪了下去,对着祁酒行大礼拜了三拜。
祁酒抿唇。
他已经推演过了,玉晚舟是铁了心的,并无任何虚假之意。
况且,玉晚舟自诞世以来,一直以性格纯良而扬名九界,在玉无情的眼里教导之下,从未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千万年前那场神仙两族之间的仇恨,那是他们父辈的事情,与其后裔无关。
既如此——
祁酒心头思忖着,起身将玉晚舟搀扶起来。
“今吾以云酒之名,废除玉氏晚舟仙籍,剥夺其仙骨,以神体而代之。”祁酒说罢,双手捻诀,默默吟唱出一段古老而声色的梵咒来。
那梵咒化作温柔白光凝聚在祁酒掌心。
祁酒伸手,朝着玉晚舟的天灵盖抚摸过去。
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从灵魂深处,蔓延到皮囊的每一寸。
这种疼痛,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难受,比灵魂遭受天劫还要恐怖。
剥夺仙籍,抽出仙骨,相当于在你尚且有几分感知的情况下,直接将你扒皮抽筋,并为你换一副身躯。
玉晚舟疼得一身冷汗,额间碎发都紧紧粘在上面,一张如玉容颜苍白无比,嘴唇紧紧抿着,甚至还有血丝从一旁淌出——如此这般,他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嘶吼之声。
祁酒的眼中多了一抹惊讶与赞赏之色。
一炷香之后,他缓缓收回手,淡淡启唇:“成了。”
玉晚舟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如天空一般湛蓝的眸子,眼中纯澈如玉,一身气质沉淀。虽然大汗淋漓,如此瞧着竟是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沉稳之色。
“多谢神上成全,小仙……小神感激不尽。”玉晚舟垂眸,作揖一拜。
“而今你既已为神族,便要行事注意分寸。若还似玉无情那般无一二,神族便也容不下你了。可是明白?”祁酒颔首。
听得出祁酒的训诫与劝导,也听得出祁酒并不是想杀自己,玉晚舟心头暖了暖。
他再度作揖一拜,而后顺势要跪下去。
祁酒一把拉住。
“在外跪天地,在内跪爹娘,在朝跪君王。此外,除你师尊,有大恩者,无需下跪。”祁酒说着,犹疑一瞬,问道,“再问一次,你可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可以给予他一身神骨,自然也可以剥夺回来。
玉晚舟抬眸,一双蓝眸静静注视着这个清冷如月的公子哥儿。
“玉帝身为万族之王,看似勤勉,实则不以天下为己任。其心之大,妄吞并万族。其性情凉薄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千万年前,更是犯下滔天大罪。其子诞世,以异象而弃之。如此帝王,不配为君,不配为人父。”
他缓缓开口,咬字清晰地说着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黄天作证,诸神明鉴。今朝吾玉晚舟,与玉帝斩断父子之情。吾身为仙族,其父如此不堪,委实羞愧。故弃仙籍,入神者也。他日修为恢复,势必直冲九霄,大闹天宫,以正神族被冤之名。玉晚舟以灵魂之名起誓,若背叛神族,必遭天谴之罪,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竟是真的一手举过头顶,当着祁酒的面立下了灵魂誓言。
“你大不必如此。”祁酒一怔。
玉晚舟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祁酒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
见他离去,玉晚舟缓缓启唇:“出来罢。”
暗处走出一道黑衣,只是静静望着前者,良久,适才开口:“殿下,许久不见。”
这声音……是她?
玉晚舟一愣,回眸一看。
那女子绾起了妇人的发髻,一如既往地戴着半边金龙面具,一双眉眼彻底长开了。只是浅浅含笑,便足以叫人沉沦。
这还不是她原本的容貌,那原本的容貌只是画像里的,便足以颠倒众生了。若是本尊,只怕真如书上记载那般,九界绝色了罢。
玉晚舟缓缓敛起眸中惊艳,俯首作揖一拜:“见过神上。”
“你几时成为了神族?”看到他一双蓝色的眸子,洛歌有些诧异。
“就在方才。”玉晚舟羞赧。
洛歌抿了抿唇,一双眼中蓄满了晦暗不明的神色。
看着这般羞赧的玉晚舟,洛歌忽而垂眸笑了一声,从袖袍中取出一块帕子,缓缓走向后者。
在这白衣公子呆愣震惊的眼神中,她踮起脚,伸出手,用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为其擦拭掉了那面颊上的冷汗。
“殿下该好生沐浴一番,如此瞧着虽也俊朗,却委实有些狼狈。”洛歌将帕子塞在玉晚舟的手中,指了指自己的脸,咧嘴一笑。
回过神来,玉晚舟耳根子顿时红到了天边。
他慌乱地退开三两步,垂眸作揖,声音结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