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伤感,那边宝玉又寻了过来,笑着道:“林妹妹,大姐姐差人送了个灯谜儿来,命我们来猜。你快随我过去,也瞧瞧是什么。”
话音落地,他走到近前来,见黛玉眉锁愁云,眼含哀色,忙收了笑容,连声询问缘故。
黛玉想了半晌,到底将湘云苦做针线一事道来,又叹道:“常日里再瞧不出来一点儿,偏我们也做不得什么。”宝玉气得面色微青,霍然起身,握拳道:“我回老太太去,将云妹妹接过来住!”
一语道出,不等黛玉言语,他自己也回过神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太太必是不许,就是云妹妹,她也必是不肯的。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何不是。”黛玉也是愁着这个,因道:“那是正经的叔伯婶娘,没得我们越俎代庖的。况且,这事她不肯说来,也是有自己的体面在。我们若说破了,又做不得什么,不过平白使她难过。”
说着,两人都沉默下来。
紫鹃从旁听了一阵,见这么着,悄悄道:“二爷,姑娘旁的做不得,常日里提醒老太太两句,多接云姑娘来住两日,也是好的。”
这话一说,宝玉先拍手道好:“这话不错,还是你心里细。”黛玉却摇头道:“这法子我也虑到了,只算了算,至多也就一月三五日罢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事,忙接口道:“话虽如此,云姑娘能多开心两日也是好的。再说真个要解了这事,必得那府里多些进项。休说二爷并姑娘虽富贵,在这深宅大院里的,事事都有人瞧着,哪里能听凭做了去。便没了这一条,又如何能有那一处进项相送的?”
“你这丫头,越发胡说,哪里就说到这上面。纵然我们真个有,也情愿相送的,那边岂有觍颜收了的。这侯门的门楣脸面,还有几分?”黛玉轻啐一口,道:“再有一件,他们虑着进的少出的多,使女眷做针线填补,勤俭持家原就在理上的。旁人纵然知道了,也笑话不得什么。”
宝玉不由叹道:“那府里虽也有同辈的女孩儿,年岁却都极小。太太奶奶们又有家务,也只合云妹妹一个女孩儿多做些儿。常日里伏在那里做针线,诗书也不能多读,园子也不得多瞧,好好要娇养的女孩儿,忽这么着,哪里只是辛苦两字就能罢了。”
“二爷说得是,姑娘说得也在理。”紫鹃口里这么说着,却并不理宝玉的感慨。依着凤姐的话,他并不是管家理事的货,只引着黛玉的话,细细道:“可手里有,总强似手里无。若是能有些空余,做事儿自然也从容些。云姑娘是一件,前头小秦相公那里,也是一般的理儿。况且姑娘外头又有两位总管,这两月也买了两处店铺,打点出一家来做些营生。总管那里有些事可做,二来也多一条路子,岂不好?”
黛玉也是贾敏、贾母教导着的,常日里也有瞧府里的账本,算一算进账,瞧一瞧管家的事体。又有旧日在扬州时,询问管束内务的经历,她虽不甚喜欢这些个俗务,却也知道这里的要紧,比不得宝玉富贵闲人的肚肠。
因而,她垂头一想,便道:“你说得在理,却是我前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竟不曾虑到这一件。凡百的事,早做些预备才好。只这事也不曾经手,等明儿我唤李总管来,且问问他,再做定夺罢。”
那宝玉听了紫鹃的话,正想到旧日秦钟亡故,自己虽有打点的心,却多有被人拦阻的。又有去岁年底,他估量着陈芸母子艰难,有意送些银钱过去,又恐家里知道了,生出什么流言来,反而不好,因此只使人送了些布料点心之物,不能十分尽心,着实惭愧。
这时又听黛玉有心去做,虽觉她女孩儿家未必用得着,却也真说不得拦阻的话。且黛玉之事,他向来留心在意的,不免更添了些助益的心,因道:“李总管才来京中,未必十分知道。我去问问凤姐姐,也打发小厮各处走走,打听打听,他们自小在长在这里的,左右有些亲眷街坊的,总熟络些。”
紫鹃早料到他有帮衬的心,立时接过话头,笑道:“二爷先别忙这个,倒将旧日里做胭脂水粉的法子写一写。我虽不知店铺买卖的事,却晓得这个——外头市买的,断不能比你这做的。若是使得,开个铺子卖这些个东西,岂不好?这虽小,每日里用得着,细水长流的,又不招人眼红,岂不四角俱全?”
这话一说,宝玉两人登时都怔在那里。
停了半晌,黛玉方噗嗤一笑,伸手推了宝玉一下:“这个好,你拿方子来,要真使得,我也与你算一注钱。每月里算了账,也使人送你一份子,总不辜负旧日里你花得那些心思。”
宝玉自小就有爱红的毛病,也深知上下人等多有瞧不过眼的,或骂或拦,没一个说好的。现今忽听得有这么一注益处,许能与黛玉解忧,不由喜动颜色,连声道:“说那些俗物做什么?妹妹能用得着,便算不得辜负两字了。只现今这法子,未必好使,我这两日再瞧瞧,总要上上等的,才配与你使的。”
虽这么说,他又恐明日李总管过来,没有个底儿,当时就吩咐要磨墨提笔,先写个粗略的方子来。黛玉一回笑,一回又拦:“哪里就这么急了。”
正闹着,袭人走了进来,笑道:“二爷,老太太那里立等你过去呢。”两人这才想起元春灯谜一事,忙将这事放下,且往贾母屋中过去。
那里湘云等人正围着太监提着的白纱灯瞧灯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