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后面还紧跟着青梅竹马。
鹦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其实,黛玉的人生,若无有贾宝玉,依着癞头和尚的说头,那是能‘方可平安了此一世’。如今既是遇见,那便是命中注定,想要拆散并有个好结局,那是千难万难。然而,宝玉的担当能为,却又要打个问号。
幸而,她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考量。
心内想着这些个事,边上袭人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问道:“怎么了?”袭人打量她两眼,反道:“这两日总见着你神思恍惚的,可是身上有什么不自在?”
鹦哥一怔,立时收起心思,笑道:“没妨碍,不过这两日胸口有些发闷,人就有些懒懒的。过两日还不成,我再吃点子药丸罢了。”
袭人见她面色尚好,倒不似什么大症候,又想近来越发冷了,说不得是时气的缘故,便嘱咐道:“你前儿才好全了,身子也比不的先时健旺,现今又冷,这出入走动地也要留意冷暖。不要图省事儿,只说去去就回,就不管不顾了。”
鹦哥笑着应了,就见一个小丫鬟过来,道是老太太那边要摆饭了。
几人便不再闲话,一时略略收拾了,就往贾母那边而去。那里正自热闹,王夫人等人围着说笑,见两人来了,贾母招手唤到跟前来,问不得几句话,便命一边一个贴身坐着。
一时叙些闲话,又用了午饭,且不细说。待得后晌散了,黛玉回到屋中,就散了旁人,且问鹦哥头前的事。
鹦哥便将自己如何说与贾母,贾母又如何言语,一一道明。
黛玉听罢,微微蹙眉想了片刻,才道:“老太太一片慈心怜我。就是你,也是满腔好心好意,赤诚相待。这份真心,我一时报不得什么,却是生受了。”
她这两句话,说得鹦哥心中微暖:自穿越后,她最大的煎熬,就是所谓尊卑上下四个字。在这个时代,自己是仆,便是低人一等。休说贾母、王夫人等主子,就是鸳鸯袭人她们,也多是认了这一件的。如今黛玉言语感激,一则提了贾母,一则却说得自己,实是这些时日以来,再没听过的。
因着一件,她心中微动,原是到了舌尖的话却没能说出。
还是黛玉见她神色有异,便轻声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又有些紧张地咳嗽两声,低低道:“我还想着,书信那一节,我贸贸然说了,姑娘知道了,或许不高兴呢……竟是我小人肚肠,看错了姑娘。”
“这有什么。”黛玉一笑,目光柔和:“这聪敏人一片真心,才有情急两字。要都能事事周全,一点儿错漏也无,不是大圣大贤,就是大奸大恶,哪儿又算得一个真人呢。”
她说者无意,鹦哥却立时想到薛宝钗,暗想:难怪前期黛玉看宝钗,总有些刺目,大约也是出于此心。不然,同样是有些‘情敌’意味的湘云,自小与宝玉相熟,又几次口舌得罪,怎么黛玉就一向优容?
有这一点好笑,鹦哥不由敛去那一点小心思,也笑道:“我却担不起姑娘这么些话。不过想着老太太那样儿疼爱,姑娘既有这一桩烦难,左右又没个旁人,我略提一提,想来也是无妨的。”
黛玉点一点头,道:“我在这儿,也只挂心着这一件。如今既得了你的助力,老太太又那般说,日后与爹爹书信往来,音信相通,便再无旁事可愁了。”
鹦哥心内会意,她这还是前头客随主便之意,因道:“姑娘放心,我都明白的。”两人由此议定。那黛玉略减担忧老父之心,兼着长辈慈爱,姊妹和气,宝玉又极亲密友爱,端得和顺两字。月余光景一过,她便渐渐少了初来乍到的拘谨,平添三分活泼。
不想这一日,薛家忽使人送信,道是上京来。黛玉原不知薛家,奈何薛蟠仗势打死人一事,折腾了好些光景,府里人等多有听说,连着三春都晓得些。姊妹闲话,或是下人言语中,她也就知道了个首尾,心内早有些计较。
后头宝钗来了后,常日里与她们一道,或做针黹,或看书下棋,言谈既妥帖,行为又豁达,非但姊妹间,就是贾府上下人等中,也过得如鱼得水一般。
又有一宝玉,天性里不觉亲疏远近,因见宝钗和睦,自家也是一般相待。黛玉本便敏锐多思,又不喜宝钗为人,见着这些个事体,心内更添了几分不忿。
鹦哥将这些看在眼里,却也不合多说,偶有一事出来,方或劝慰,或倾听,并不十分在意。独有饮食睡眠这两件,却是时时留心,非但将旧年自己所知种种想来,且又寻大夫细细询问,着实费心。她做得这许多,黛玉心内感念,凡能做的,自也配合一二。
这日久月深的,竟有些效应,数月过去,黛玉虽还有些咳嗽等病,却比往年轻了许多,面庞形容也比往日好了些。这事一出,休说贾母欢喜非常,额外赏了东西,就是黛玉也更生信服,常日里言语起来,比之雪雁更觉亲密。
凡此种种,若是换了旁人,必为得脸欢喜。鹦哥自家却不觉如何,反因黛玉近来书信中向林如海提及自己一件事,有些提心。
又有黛玉近来常有与宝玉有些言语不合,一时好一时歹的,不免有些丫鬟婆子嘀咕。
又如袭人,本有些痴处,自与了宝玉后,便心中眼中只有一个宝玉,见黛玉常有些歪派小性儿,每每得宝玉做低伏小,才自回转,心内便有些发闷,偶尔与鸳鸯鹦哥闲谈,不免带出一些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