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手中一缓,吃惊道:“林姑娘才几岁,老太太怎就想到这儿去?”
“自然是为着林家那头。”凤姐垂头抿了一口茶,就搁到炕几上,松松泛泛靠在大引枕上,伸出两根指头揉着太阳穴,随口道:“前头没说定,倒还罢了。如今每月林家都打发人过来,说是书信,大约也要瞧瞧林妹妹怎么个模样儿。”
这话一说,平儿就明白过来,点头道:“老太太真真心疼林姑娘,想得周全。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再是个好主子,也保不齐下头有些挑唆心大的。旁的不说,只瞧着咱们家那些个媳妇婆子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口里说着,她一面挪到后头,且与凤姐揉搓弹压。
“我料想必是这么个缘故。”凤姐放下手,美眸半眯着道:“林妹妹有老太太疼惜,又有这么个亲爹依仗,林家也极富贵,原是不必愁的。可惜没个兄弟,未必能得个长久。我都能想到这些个事,老太太世面上什么没经历过,自然是有些考量的。大约也有些早做筹划的意思。”
平儿想贾母向来的言行,倒也有些对头,因道:“京中姑娘出阁,早则十五,迟则十□□,可早早定下的,也大有人在。这么一想,说着是还有好几年,可要挑个好的,也是该早些打算。”
凤姐听得一笑,忽道:“那可说不准,我瞧着老太太未必没个亲上做亲的心思——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也好,又都能在自己跟前儿的。只是姑老爷那里不好张口罢了。”
后头的话,她没有再说,平儿却也会意:从来嫁女嫁高,娶妇娶低。宝玉虽有衔玉而生的吉兆,也生得得人意,可林家是世家列侯之后,正经嫡支正脉,林如海又科举出身,现今做着天下有数的肥差要职,是当今的重臣。要娶他的独生女儿,要没个出身进业的,再难做的。
主仆两人心内明白,口里却一字不提,随意寻了一件旁事,说得几句,外头贾琏回来,就将这事搁下不提。
只是她们不大相干的,做个笑谈容易,紫鹃却着实提心。
这里也有个缘故。
她是真个喜欢《红楼梦》,且还是个博爱的,对里面有名有姓儿的人,多是保持善意。依照本心来说,宝黛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好事。但是如今身处其中,身家性命相关,想着宝玉实在说不得有担当,而这个时代女子无法自立,都要依仗男子,这么个人,哪里能使人放心?
然而,这些个时日过来,宝黛两人亲密非常,真真是一对小儿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看着都能觉得美好。不说能不能拆散他们,就是试一下,她也有些不忍心。
再有,这个《红楼梦》是有些神神鬼鬼的僧道命数,黛玉又有前世绛珠草还泪的缘法。她要动手去做,会不会有这些神神道道的人物过来拦阻?又有,那绛珠草还泪不成,会不会早结尘缘,好再投胎?
这些个事情缠在一块儿,又不能分辨明白。由此忽忽数月过去,紫鹃心里还是没能有个定论,实在心焦。幸而有那么两件事,让她心中宽慰些:
一则是黛玉身体渐渐好了些。这大半年过去,她虽也病了两回,却只几日就好了,说着比往年好多了。现今又开始散步锻炼,水土饮食也更适应了,以后这样精细着,再熬个五六年,也就大差不差了。
二来,林家每月使人送信寄物。黛玉得了家书,晓得老父音讯,少了一桩心事。而那些仆妇自然都是心腹得用的人,一时拜见黛玉,往来言语,紫鹃自然也拼凑出林家总总人事。更可喜有了这么些人传话,又有黛玉书信,她也为林如海所知,后头甚至有特意赏赐她的东西。
这所谓赏赐,紫鹃心里是有些下意识的膈应,但是林如海这样的举动,却表明他有心拉拢。那在他眼中,自己就是有价值的,值得看重的。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在琢磨出这么个事项,又渐渐从黛玉并林家仆妇口中试探出一点凭证后,紫鹃便有了些别的想法。只是现今身份所限,没有筹划清楚,确定哪怕事情不成,也不会累及自身,她是不会轻易动手做什么的。
茜雪的结局,还没过去多久呢。
因此,虽然眼见着宝黛两人情分越重,紫鹃还是一句话没多说,一件事没多做,只默默做事,细加思虑。谁知她这么个模样,倒更得了贾母称许,连着黛玉并其屋中上下人等,待她也更为不同。
此间种种,倒也不细说,只忽忽半载过去,转眼就到了九月。
这日太阳正好,紫鹃便取来针线,坐在窗下绣花。一时功夫做得大了,瞧着黛玉犹自睡着,屋内也无旁事,便揉了揉脖颈,往院中散漫散漫。
正自走着,忽见鸳鸯也从正房那边出来,便紧走两步,笑着唤道:“姐姐怎不午睡?”
鸳鸯见着是她,就笑道:“早起吃了一点汤圆儿后,就觉得胸口闷闷的,这会儿也消不去,索性出来走走。你又是什么个缘故?”
紫鹃挽着她的胳膊,一路走,一路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屋里的事,向来睡得早的。姑娘觉浅,睡得长些,我却是个睡不多的,夜里也尽够了,白日哪里还睡得着。这会儿做了点子针线,脖子有些酸,就索性散一散。”
这也是常有的事,鸳鸯点点头,便与她一道闲步,一面说些闲话。旁的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也还罢了,后头不觉说到了东府那边。
鸳鸯便道:“你说小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