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阴暗潮湿。牢门打开,一缕阳光透过晨雾照射进来,几名守卫巡逻至此,抬头看了一眼走进大牢的人,只看了一眼,他们便震惊的跪在地上。
“参见陛下!”
谁能想到,大明朝的皇帝陛下竟然大清早来大牢了。守卫们不乏混了好多年的老人,可从来没听说过皇帝老子进大牢找犯人聊天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朱由检挥挥手,示意那些守卫退下,不用跟在身边。他轻轻的吐了口气,可依旧挥不散牢房内的浑浊气息。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来天牢,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朱由检不想来的,可最终还是听从了孙承宗的建议。这不是向袁崇焕低头,而是再给袁崇焕最后一个机会。
朱由检一直忍着,甚至在最想杀人的时候,依旧想对袁崇焕网开一面。不为别的,就因为袁崇焕是他朱由检自己选的,否认了袁崇焕,也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识人不明。
一张方桌,君臣相对而坐,看着披头散发有些颓废的袁崇焕,朱由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是以前,一定会忍不住兴奋地跟袁崇焕谈起辽东的事情,而袁崇焕也会意气风发的描述着平定辽东的计划。可这一刻,说不出口,说出来会觉得很蠢很尴尬。
平定辽东?呵呵,这就是个笑话啊,就在刚刚不久,鞑子打到了京城,在京畿附近抢劫了一圈,快马回辽东了。
“昨夜,辽东十几名将领联名写了一道公文,他们说鞑子回归,怕辽东不稳,要立刻回辽东整顿军务,防备鞑子偷袭!袁崇焕,你说朕该怎么办,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崇祯淡淡的问着,只是一双眼睛不着痕迹的盯着袁崇焕,不愿放过对方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袁崇焕愣了下,想了想,露出几分苦笑:“陛下,臣现在还在牢中,也不知道辽东方面的情况,实在不知该如何替陛下分忧啊。”
如果孙承宗或者铁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袁崇焕的回答惊得五雷轰的是不是真心话,或许,他是真的不知详情,不敢胡乱提意见。也或许,有着别的心思。
可是这一刻,袁崇焕的回答,彻底冰冻了崇祯心中最后一丝暖流,也断绝了最后一丝生机。
如果袁崇焕脸色大怒,毫不犹豫的斥责辽东将领,愿意修书一封让辽东兵马继续按兵不动,听后朝廷差遣。那么,崇祯就算再生气,至少心里是暖暖的。就算不用袁崇焕,最后也会留他一条性命。可是现在,崇祯心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倾家荡产捧了两年的蓟辽督师,这个人就是自己给予厚望,平定辽东的擎天柱。崇祯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信了袁崇焕?
阳光顺着狭窄的窗口射进来,冷风也随之灌进来,吹动耳边一缕白发。朱由检慢慢站起身,他眉头一锁,忽然语气变得生冷了许多,“袁崇焕,你可知罪?”
袁崇焕有些懵,茫然不知所措,“陛下,你这是何意?”
“何意?朕问你,你与朕说,你五年平定辽东,可这才两年,鞑子竟然越来越勇,眼下已经打到了京城。你说你能五年平定辽东,朕恨不得不吃不喝,每年国库内帑优先供给辽东,可为什么鞑子能绕道喜峰口扣关?十几万辽东兵马都是摆设么?”
朱由检越说越激动,这一刻,内心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化作了怒火与咆哮,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莫说袁崇焕,哪怕过道里的狱卒都听得真真切切。
“五年平辽啊,为了支持你,朕对你说过一个不字么?你到辽东,不断讨要军饷,闹得宣府、大同等边军粮饷短缺。你不经允许,擅自越权杀毛文龙,满朝文武怒火冲天,朕替你扛了下来。朕想着,非常之时非常之人行非常手段,既然要五年平辽,总要有付出的。”
“朕做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朱由检弯下腰,冷笑着带着怒色拍了拍桌面,“可是呢朕得到了什么?朕得到的是鞑子两年扣关,陕西糜烂,朝廷无力赈灾,朕得到的是京畿百姓惨遭屠戮,财富被鞑子一抢而空。你口口声声说五年平辽,你就是这样给朕平定辽东的?”
朱由检真的很气,同样很委屈。为了平定辽东,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陕西饥民遍地,他顶住压力,把粮饷足额拨给辽东。饷银不足,掏空内帑,又找晋商去拆借,甚至还动了加农税的心思。因为此事,到现在山西百姓还有人骂他朱由检是个昏君。
扛了多少压力,受了多少骂名?全都是因为支持袁崇焕,结果,全都是一场梦。鞑子一个狠狠的耳光扇过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朱由检五年平辽就是个笑话。
自己一直力挺的袁崇焕,就像个笑话,被鞑子拴着鼻子走。反倒是野路子蹦出来的那个铁墨,带来了巨大的惊喜,为了逼退鞑子,铁墨甚至甘冒奇险,逼近辽东。
朱由检怒吼完,才觉得好受了不少。从始至终,袁崇焕脑袋嗡嗡作响,被崇祯质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袁崇焕心里不服,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无论怎么解释,都绕不过一个坎,鞑子扣关,攻打京城。
鞑子扣关攻打京城,打得可不是京城,打的是大明王朝的脸,打的是皇帝朱由检的脸。而他袁崇焕五年平辽,才两年就把鞑子平到京城来了。
这一刻,袁崇焕彻底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