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外,旌旗蔽日,连日攻城下,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大风起,尘土飞扬,无数的农民军士兵扛着云梯再次扑向南阳城。战至现在,滚木、桐油等物已经全部耗尽,为了守城,甚至扒了不少房子,将梁木取来当滚木用。可是农民军人数太多了,乌压压的人群仿佛灰色的海洋。
南阳城百姓听说过不少留言,大都听说流寇祸乱西北,所过之处,片瓦不留。恐惧之下,不少百姓主动帮忙守城,就是为了免遭流寇荼毒。
一名青壮扛着锄头,原本柔弱的目光变得狰狞可怖。四天时间,这名连鸡都没杀过的青年,硬生生变成了冷血的屠夫。两天时间,他已经杀了五个人了。可是,那些流寇就像杀不绝,一波又一波的攻上来,不断地杀,可是农民军每一天攻城的人数却在增加。
又是一波潮水般的攻势,几个农民军伏着身子,顺着云梯往上冲,一名守兵刚将头探出去,立刻被箭矢射死。青年赶紧冲过去补位置,这是云梯上的农民军士兵已经扒住了城头,青年怒吼一声,锄头抡下,那人瞬间断掉了几个手指,疼得哇哇大叫。可疼痛之下,那名农民军士兵并没有掉下去,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吧,另一只拿刀的手扒住城头,猛地用力,竟然直接跳了上来。左手鲜血淋漓,少了三根手指,可是那人却双眼怒瞪,“哇呀呀老子砍死你”
钢刀落下,青年举起锄头去挡,可是锄头瞬间被砍成两截,钢刀顺势向下砍,青年没来得及哼叫一声,被劈死在当场。
越来越多的农民军士兵冲上城头,南阳城头的战事变得更加残酷,不断地有人冲上来,不断地有人死去。战至未时,农民军暂时退去,南阳城却是一片狼藉。
许多人靠着城墙瘫软在地,不断地呼吸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害怕。
长街上一声吆喝,一队人马急匆匆走过来,人群中央是两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二人都是四十岁左右,一身袍子,可惜,袍子破破烂烂,如同乞丐身上的破衣服。从长街走过,又在城墙上走了一圈,二人全都是一脸阴霾,心中充满了绝望。
顾同军一直奋战在城头上,不知道打退了贼兵多少轮进攻了,可明显地感觉到,贼兵的攻击在不断加强,似乎之前流寇并没有用全力。任向善一介文人,如今也已经开始亲手杀人了。前天,来城头巡视,正好碰到贼兵攻城,无奈之下,加入战团,那一战,亲手杀了一名贼兵。
再次登上城头,看着远处的炊烟,任向善拍了拍城垛,喃喃自语:“顾将军,我们还能守多久?一天?两天?”
顾同军咧开嘴,嘴角因为干裂,有些疼痛。他皱紧眉头,想要安慰任向善两句,却有些不忍心,“如今我们损失惨重,物资严重不足,而贼兵似乎有大量援兵加入,按照今天的情况,恐怕我们连明天都熬不过去了。”
“明天么?”任向善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他在笑,只是眼中却流出浑浊的泪水,“如果我们能有援军多好,南阳,多好的地方啊,竟要留给这群流寇也不知道南阳会变成什么样子”
“援军?任大人,你还想不通么?如今南阳附近的兵马本就不多,真正能打的也就只有襄阳城兵马,可是他们却被挡在了新野。至于河南府和开封府的兵马,就算赶到,也未必能解南阳之围,更何况,比起南阳,河南府与开封府更加重要,若是你,你舍得洛阳与开封么?”
“这样么?”任向善抚着额头,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很残忍,可无论换做是谁,也会选择牺牲南阳,保住开封与洛阳吧?
崇祯三年五月初七,一场小雨突然而至。中原大旱,无比渴望雨水降临,可谁能想到,南阳的雨竟然在这一天降落下来。这场雨并没有给南阳大地带来一丝温润,有的只是冷意与阴霾。
这一天,李养纯以一万大军从东面强攻,为了破南阳城,他还特意请人制作了建议的投石机。在农民军疯狂的进攻下,苦苦支撑的南阳城终于被打开一道缺口,随后映山红花小荣与一阵风王岩从两个方向率兵厮杀,南阳城守兵顿时崩溃,士气一泄如注。
为了攻下南阳城,农民军苦战数日,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攻破南阳后,许多人开始失去了理智,而一阵风王岩更是带头冲击富户,烧杀抢掠,他们破开门,看到年轻女子便扑上去,稍有阻拦,便是刀斧相加。
惨叫声、厮杀声充斥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小雨落下,却无法冲刷淤泥里的血。许多角落里,倒着衣衫褴褛的女子,早已气息全无。上万农民军涌入南阳,他们化作了野兽,将这座城池变成了一座炼狱,城中百姓的呼号声,并没有感动上苍,只是等来了更残忍的杀戮。
南阳府衙,一身是伤的顾同军坐在大堂里,在他面前,躺着十几具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一位,正是南阳知府任向善。
南阳城破,任向善不愿受辱,更不希望家中女眷被流寇祸害。逃生无望,可是任向善没有勇气自杀,也没有勇气杀死家中女眷,所以,他请求顾同军出手。就在前一刻,顾同军让人堵住院门,提着刀子开始杀人,他杀了任向善一家,也杀了自己的妻儿老小。
当映山红花小荣带人打破府衙,闯进大堂后,看到的是一脸笑容的顾同军。
顾同军笑着,疯狂的笑,痛苦的笑,他心中唯一的安慰,就是自己最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