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知吴老六守口如瓶,这柳三爷便企图从对方仓促之间的神色举止之中追寻一些蛛丝马迹。看着吴老六僵硬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的心暗自得意了一小会儿。
不过,终究还是失望了。
“……”吴老六笑容的最后以一段长长的沉默结尾,无声无息,不露形色。
看着吴老六跟一个干尸似地杵在那里一声不吭,柳三爷又气又恼,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道:“那随便哪个客房吧。”
“三爷,对不住啊——”吴老六再次回绝道。
“什么意思?”柳三爷乜斜了吴老六一眼,顿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呵斥道:“嘿,几日不见,你吴老六脾气见长啊。连我三爷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推三阻四的,不让我进去也就罢了,还不准我住店?这是什么规矩!啊?百越春何时有这样的规矩,我不知道!”
柳三爷越说越急促,声音也越喊越响亮,语调也越来越激厉。
“九爷吩咐了,这些天你们四家的客人可以住这儿,但你们几位爷不可以住这儿。”虽然三爷一脸盛怒,但吴老六倒也不十分害怕,此刻他不卑不亢地抱拳躬身,没有丝毫的怯意,好似是九爷的吩咐给了他底气。
“为什么呀?凭什么我们几个不能住店?”听着是九爷的吩咐,柳三爷更是忿忿不平,那激愤的声音就好似是在控诉某人意存偏袒。
“不光是你们几位爷,就是祁二夫人也不许呢。”吴老六这句话颇为有效,瞬时让柳三爷那颗不忿的心找到了平衡,脸上的怨气也随即消了大半。
觑着柳三爷的神色略缓和了些,吴老六方才悄悄献计道:“不过,您非要住也可以,只要去九爷那要个玄木令来,就可以啦。”
说来说去,他吴老六还是要见令行事!
“真是个老顽固。”柳三爷恨恨地注视着吴老六那张殷勤又令人憎恶的老面孔,嘴边暗暗地骂了一句,但心里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恼恨了。
“嘁,我要是能见得到九叔,我还在这儿跟你磨叽?”三爷兀自气恼了一阵,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通。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去,而是挨着柜台觅了条杌子又坐了下来。他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给打发了出去。
吴老六见他赖着不走,也不吭气儿,还道他还在排解闷气,便没理会,踱步回到了柜台里。
那柳三爷也不管自己什么身份,就这么不拘形迹地靠着柜台琢磨了半晌,左脚支在杌子上,左肘支在膝盖上,左手五指就跟算命先生一样掐指点算着,一双圆滑的眼珠子左右睖巡了一圈又一圈。
忽而,眉心一动,计上心来。邓林觑着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狡黠之色,乃知其贼心未死,复又矮下身来看他如何使计。
他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向着吴老六凑近道:“唉,吴六叔,其实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仰慕你,一直都想拜你为师,你不也总说我是不世之材嘛,要不你今天就收了我吧。”
说着,便要就势跪下来,吴老六隔着柜台,权当未见。听着这三爷左一句“吴六叔”右一句“师父”,只暗自笑了一笑,情知对方油腔滑调油头滑脑的全无半分真意,倒也不在意。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觑着那柳三爷的脑袋忽的从柜台前沉没了下去,仿若是动了真格,吴老六蓦地一惊。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三爷,拜师傅这种大事儿,怎能这么草率啊,这不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那三爷一改方才嬉笑怒骂的模样,庄敬而虔诚地喊了一声,“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吴老六从柜台后边旋身出来,柳三爷的那一双膝盖已经落在了地上,还是那块沾着他口水的地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