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盛阳帮关海滨擦了擦前后后视镜,他努力想找些话题,以掩饰他的紧张的情绪,但是都被关海滨以微笑截住了。索性,盛阳也不再纠结了,他明白自己的伪装根本骗不了眼前这个充满智慧的老者。他也就索性直接恢复到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等待关海滨的问询。
回到车内,大概是在外面冻了很长时间,又猛的被温暖的气温环抱的缘故,盛阳不禁打了个喷嚏。
“你没事吧?”关海滨看了一眼盛阳,他发动了车。
盛阳抽出一张纸,摇了摇头。
路上,关海滨的车开的极慢。窗外,鹅毛大雪还在持续下着,天上大块大块的雪花拥挤着纷纷坠下,仿佛要将天地间的所有缝隙都填满。看着窗外的世界,盛阳差点就要将自己遗忘在其中。而就在他看的出神的时候,关海滨终于说话了。
“我开了暖气,怎么不睡一会?”
盛阳回过神。“呃,我不困。”
“可是你的气色很差。”
盛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盛阳。”关海滨的语气逐渐缓慢下来,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老傅说过白晨含案件后,如果你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你随时可以请假……”
“我真的没事。”盛阳勉强笑了笑,抢答般回应。
“没事?你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关海滨的语气突然有些严肃。
盛阳心下有些紧张,他不想回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回答。他知道这是出自于关海滨的关心,他也很感激关海滨和重案组的“家人们”一直以来对年龄最小的他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尤其是这两个月。但是有些时候,他却在和自己钻牛角尖,他不愿意将所有的真实的情感都向他们一一吐露——他害怕一旦最为依赖的他们离开了,他会瞬间变的一无所有——就像他父亲那样离开时那样,就像……梁好离开时那样……这是他一直难以跨越的坎。
想到这些,盛阳清了清嗓子。“就这几天而已。因为……我一睡着,我就……经常做噩梦。”
“这几天,是指的最近这两个月吗?”
盛阳猛地心下一惊。
“我跟你说过我最好的一个朋友的事吗?”关海滨忽然说。
盛阳的头扭了过来,摇了摇头。
“他是个特别卖命的警察。他非常爱他老婆,爱的深沉。但是他却一直把这份爱埋在心底,以至于在外出外勤的他最终没能见到他老婆最后一面。这是他永远的痛。后来,他就在她老婆去世后,又将他们曾经开的旧车重新回购了回来——虽然那已经成为了一堆废铁,但他就是很着迷,好像它的每一个零件里都有他老婆的影子。他没日没夜的捣弄,废寝忘食,直到它焕然一新。可是有一天,车被偷了,警察找到它时,它已经完全被毁了,再也拼不成原来的模样了……从那以后,他完全崩溃了,一病不起,过了一年不到他就离开了。”
“确实……很悲伤……”盛阳轻声说。
“我对你说这件事,就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只有工作,不然你最终会垮掉。你不能因为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擅自毁掉你百分一百的人生。”
盛阳的眼眶忽然有些红。
“所以自从梁好离开后的两个月里,你就不怎么睡觉?”
“不是两个月,是两个月零六天。”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关海滨将视线转移到盛阳的想要回避的脸上。
“我,我知道……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确实没有资格自怨自艾,萎靡不振。”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海滨打断了盛阳的话。“你想要在悲伤里沉溺多久都行,这是你的权利。我的意思是,你要找人聊聊。”
盛阳沉默了一下。而后声色暗哑,缓缓的开口。“我感觉,世上好像有两类人,关伯。一类人可以克服悲伤继续前行,另一类人则会跌进某种无止境的幻觉中无法自拔——虽然很可笑,这只是个小小的失恋。”盛阳苦笑了一下,而后他的语速变得越来越慢。“我以为我每天去工作,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工作占满,我就会把这件事忘掉。好吧,刚开始的时候……好像真的有点效果,但是现在……我发现它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我感觉好像‘用工作来麻痹情绪’的办法已经免疫了一样……我又开始无法入睡……因为只要我一睡着,我就会梦见我和梁好。我会梦到过去好的事,也会梦到可怕的奇怪的噩梦。甚至在梦里,我会不断重复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而我一看到她……就能感觉到那是最好的慰藉……我知道,一旦陷入那种幻觉,我就再也不能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强迫自己醒过来,或者,根本就不去睡觉。”
“也就是说,超强的记忆力反而带来了无比痛苦的负面效应。”关海滨叹了口气。“那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就大胆的和她在一起?我知道,她还在等你。”
盛阳没有回应。
关海滨叹了一口气。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和阿臻的对话我听到了。所以我才想和你聊聊。我听说梁好已经报名要去那个法医干部进修班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再没有回应,很有可能你这一辈子都会错过你最宝贵的东西——就像我的朋友。”
听到这,盛阳意外感到胸口格外憋闷、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