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狩离开后,廉衡直接转去万卷屋。
懒伙计毕恭毕敬告诉他,狸叔在惠泉书局等他。廉衡微微诧异,狸叔猜他会来询三问四,不足为奇,毕竟这两日蹿上跳下惹出许多事非,不斥他这面到处生风的六月大蒲扇两句,也不符白胡子坚挺操守。
然为何约在惠泉书局?此地不好?有多少大小‘勾当’,都是在此昏昏暗暗地阁里密谋而出。
少年兀自想着,转身迈外。
施步正扬臂一拦,嘿嘿嘿道:“有暗道哦。”
又,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廉衡侧吸凉气,只觉明胤其人,也许他永难勘破。
懒伙计开启暗道后,五人次第入内,尔后他向廉衡揖礼,嘱托小心,便缓缓退出关上暗门。
廉衡微扬眉毛,语气似有玩味:“这上上下下,个个忠心事主,丝毫不惧反水,殿下总归有什么独到手腕?”
施步正未注意他语气,顾自解释:“你可当呢。除了我和追影追月几个,他们基本都出自九宫门。家眷老少都养在黔灵山呢,主子自然放心他们啦。”
手握举家性命,岂无放心之理。
廉衡微微一笑,不予置评。随几人,游目打量暗道,四壁坚实,烛火十米一盏,想来乌叔是经常出入此间了。
施步正忽然大嗓门慨叹:“这么多年,俺还是第一次走暗道呢。”
追月嘁了声:“我看你就是想被主子关暗房了。”
草莽如簧一弹,摆手抗拒:“不要不要。”
廉衡徐徐问着夜鹰:“这些暗道,可是初建之时修筑?”
夜鹰点头
廉衡:“得有三十米深吧?”
施步正:“据说离地面足有四十米呢。皇妃当年修建时,估计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将地道挖得极深。”
廉衡失笑:“总不能叫地面打个水井,就钻到我们。”言毕他腼腆一笑,“皇妃聪慧,才能处处留有后路。”话毕,他又一瞬黯淡,“可惜她未给自己,留好后路。”
四杰沉默,神色萧肃。
廉衡却是驻足转问:“当年,皇妃为何,出逃宫外?”
施步正瞥眼夜鹰,瞥眼追月:“俺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豆苗。”见他们默声,草莽望回廉衡,神色愈发庄肃,“太后佛堂——宝相楼,当年大火听说过吧?你不是还借用香税钱,翻修了它嘛。”
廉衡陡然搅眉:“那把火,跟洛妃有关?”
施步正:“皇妃肯定是被陷害的,俺肯定。”
廉衡闻言,已知他四人也是一知半解。毕竟如秋豪者,万事心里明镜,实属不多,是以不再徒问,心事重重夹行四人中间,足足走了小半时辰,才抵达惠泉书局。
狸叔端坐三楼一明窗净几前,静待少年。
廉衡踱近白胡子正要入席,却一眼瞥见窗外不远处的飞檐反宇、树木繁盛,两座亲王府跃然眼前。少年怔神而望,片刻,嘴角再次泛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今日这丝苦笑,已几度爬上他嘴角眉梢。沉默少顷方道:“好手段啊,这棋盘街的万卷屋,大后门竟开在了十王府街的惠泉书局。”
狸叔:“知道毗邻的这两座王府,分别是谁家么?”
廉衡:“之前未必知道,今日知道了。”
狸叔:“你想问,昨晚善后一事?”
廉衡回归落座:“昨晚,您老不会在此,目睹了一切?”
狸叔笑而不语,只递他一杯茶道:“这是红茶,暖胃,宜体寒人群饮用。你在瘦竹园,见客时,把那凉茶还是戒了。”
廉衡拖腔:“知道了。”
“刚才去见太子了?”
“哇,您老聪明已极。”
“也就你敢拍老朽马屁。”
廉衡嘿嘿一笑,倏然正色:“方才在书馆,碰到了一个叫秦猎夫的。据他甄判,那三十具尸首,尸源并非永夜盟。”
“确实不是。守在王府外围的永夜盟暗桩,前日就被我们拔除了。”
“那他们什么人啊?”施步正追问。
“一个存在了很多年,极其神秘的刺客组织。”
“和‘无间门’一样?”廉衡问。
“‘无间门’低调隐秘,杀人讲求章法善恶。但该组织,是只认银子的死士亡命徒。”
“死士?”廉衡蹙眉沉吟,“是任务未成或执行任务时被捕,便选择吞药自尽?比如那些七窍流血的尸体?”
狸叔点头。
“这些人,跟淳王有关?”
“尚无确凿证据。”
“那您将他们尸体,摆抱月楼顺天府,是为了利用永夜盟和敖党,激出这幕后黑手?”
狸叔微笑:“你现在啊,未点就透。”
廉衡面色沉重,顾自锁眉:“方才,秦猎夫说,闽浙一带,海贸巨贾有好些家遭绑票勒财,不但毕生家产被洗劫一空,甚至惨至全家被屠。如果,他们确为求财,那,昨夜闯入康王府围杀我们,也是想顺手牵去康王府密室巨银了?”
狸叔忖道:“为何这么认为?”
廉衡:“梁道乾抓来有三个月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被绑架一事,被什么人知道了,其人效法之,以聚财,事后又欲将所有脏水泼向我们,那,我向朝廷交出梁道乾,就得万分小心了。”
狸叔和四豪经他一说,心头皆起了层皮。
狸叔神色亦变得怔忡,他只想他们为银而来,却没想到这嫁祸一说。
九宫门活捉梁道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擒拿之际或明或暗,还是有人注意到的。万一遭査,抽丝剥茧迟早会查到九宫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