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素日紧闭的垂花门大敞着,行色匆匆的大夫、江湖郎中、乃至太医皆进进出出,一向清净无尘的前厅后堂,亦纷纷穰穰。廉衡跨入相府门后,先三刮太阳穴,再摸摸隐隐发痛的良心,无视掉唐敬德尖恰恰的目光,径自同相里康低声慢语,询问着相里萱情况,后又礼节性地退到后堂,小辈万分地安勉一番相府夫人。
相府夫人说着说着就慈母泪两行,廉衡恭坐下首闷不吭声,却看似无意地挠了好几回脖颈。神情倦怠却始终心细如尘的相里康,不免关心:“廉弟脖颈上的红色斑点,有无大碍?”
廉衡颇为羞赧地溜溜鼻尖:“逛园子逛的,叫相里兄笑话了。”
相里康一时语塞,不知该接什么话。唐敬德合上扇子,顺着小鬼的意,抛出了药鬼。
“春林班前两日沸沸嚷嚷的疫疾,相里兄岂无耳闻?这小子,要不是药鬼,他这条小命,兴许就搭进去了……”唐敬德说时“哎呀”一声,“怎么就忘了那假扁鹊了。”
“假扁鹊?”相里康闻言追问。
唐敬德:“明胤千里飞书,叫九宫门的药鬼来京,治这小子的聋哑弟弟,叫什么小大还是大小的,他已经来京好些天了。”游神尽兴说着,甫一瞥见怔在原地的廉衡,失口一笑,“该不会……你小子都不知道?嘿哟,我们这位世子爷,从来都是,闷不吭声做大事啊,这一招笼络人心,绝啊。”
相里康迭忙站起:“这位药仙名望,愚兄早有耳闻,我这就去找世子殿下。”
当此时,身着一品仙鹤补服的相里为甫,从衙署办公回来。亲闺女都气若游丝了,这位素日养鸟莳花的相爷,倒是格外地忙起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心大。
唐敬德:“晚学见过相爷。”
五味杂陈的廉某人,哽凝一番,方回缓神明,随唐敬德起身见礼:“草民见过相爷。”
相里为甫款款点头,将纱帽放置桌边,宽心胖胖喝口茶,方不咸不淡道:“有劳二位。”
这话,就看怎么听了。听在相里康耳里,是他爹还是那个中庸处事的爹。但听在廉衡和唐敬德耳里,就格外要擞一擞了。唐敬德装得个听不懂,兀自喝着他的茶,而廉衡嘴角悄然翘出一丝影踪难觅的笑,手搭腿上,微微叩击两下,低声恭道:“晚辈甘效绵薄之力。相爷厚德载福,小姐必将无虞。”
相里为甫抬眸望向廉衡,眼神明明温和却分外掺着股犀利。
挨坐小鬼的唐敬德,被余光逼得不由呛了口茶。故作镇定的廉衡心骂句“这个怂包。”
相里康却自顾自忧心忡忡:“素闻这位药仙,脾气执拗,轻易不与人瞧病,为兄怕他……”
廉衡借机转盼:“有殿下呢,相里兄且放宽心。”
相里为甫再抿口茶,对下首几人道了句“去吧”,几人说时迟那时快,旋即动身。
相里康:“我去知会一声陆兄,唐兄、廉弟稍安。”
廉衡明知故问:“陆兄?”
相里康:“廉弟这便忘了。日前在听雨苑,那位救死扶伤的陆啓仁,可是你邀来弄琴的。”
廉衡一拍脑门:“瞅我这记性。”
唐敬德看着演技浑然天成的小鬼,嘴角油然一抽。一瞬间竟怕起他来。心说这家伙让明胤再养几年,那还了得。
相里康满脸刻着感恩戴德:“得亏陆兄是太医院院判,近日处处仰仗了他。且不说那日他奋勇相救,单这几日,全靠他夙兴夜寐守在萱儿病畔,萱儿才能撑在此时。”
廉衡:“这位陆兄,可真是位菩萨心肠、不可多得的翩翩公子。”慨叹完,再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相里兄切莫悲伤。”
唐敬德:“的确,有什么病是那扁鹊治不了的。好了都别啰嗦了,先请他出山要紧。”
相府马车疾奔世子府。第一天无果。第二天无果。直到第三天,在相里萱生气全无,而相里康面如寒灰,意欲跪倒于扁鹊门前时,廉衡一把拉住他,内心先对自己一阵不耻,尔后才将门擂得个锣鼓喧天:
“差不多得了,人都三顾茅庐了,还端什么臭架子?再不见好就收,答应你的我将通通食言,反正你小人一个,我何必再道德君子。此外,殿下耐心可是有限的,你若继续冥顽不化,小心他抽你。”
“你答应他什么了?”唐敬德油然追问。
“能是什么,还不是做这老毒物的试验品。”
“廉弟”,心力交瘁的相里康忙拦住他,“廉弟莫要莽撞。”
“针对这种老不死的老毒物,我看就是好言好语喂多了。”
门吱呀一声大打开,药鬼怒发冲话别太过分!”心底对他必然是骂足千遍,心说是谁让我投的毒,是谁让我演好了抵死不救、医术传男不传女的。这会装什么菩提圣果。廉衡言有尽意无穷地横眼假扁鹊,附相里康耳边低语两句,便大步离开。胸口气的滋滋冒气的扁鹊,背好药箱尾随相里康来到相府,直奔内院。然而相里康的心口大石落地不足一时辰,就被诊完脉象的药鬼,一句直接抬到嗓子眼。
“没治了。”
“不可能。”陆啓仁、相里康同时出声。相府夫人则直接晕厥。
“若是再早几天,老鬼我还能喂她些药,慢慢缓气。现滴水不进,让我如何救治。”
“定有他法可施。”陆啓仁情绪波动,再道,“吾等皆茫无头绪,唯先生敢断言、敢开药,想必是已知病根。”
“知道又如何?人现在滴水难进,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