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身体的疼痛令他无法入睡,甚至疼到最后,他渐渐的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感觉。
榻旁放着几个铜盆,铜盆里装的清水都已经被血水染红。
耳边稀疏传来夫人大乔的抽泣声,这一切都在映照着,他已经命不久矣。
想自己十七岁继承父志,数年忍气吞声,后终于凭千余人马渡江征伐,
数年间就打下了江东六郡,名列天下有数的诸侯之一。
更被江东人民称为小霸王,但往日那么英勇的自己,却只能躺在榻上默默等死。
时事之悲,莫过于此呀。
孙策不怕死,但他怕的是自己死后,江东基业会分崩离析,自己的家人会性命不保,沦为他人阶下之囚。
他答应过父亲,会好好撑起这一个家的呀。
所以就算要死,在死之前,他也要把后事安排好。
他刚才急忙召见了重臣张昭、朱治、吕范等,对他们言及江东后继之主为孙权。
本来继主之事要当众宣布,这样才能避免后期可能存在的权位之争,但他伤的太重了,怕自己撑不住。
毕竟汇集江东之臣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他提前对几位重臣通了气。
若是自己等不到江东臣属到来的那一刻,他们就替自己当众宣布遗命,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还特地手书了一份遗命。
现在的他,躺在榻上强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其他臣属到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刚才言及继任人选时,张昭、吕范会一致推荐三郎....
想起那个与自己颇为相像的弟弟,孙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三郎是不错,但如今江东需要的是守成之主,仲谋进取不足,守成却是良选。
因此他没有接受张昭、吕范的推荐,而是选择了孙权。
想来自己的这番选择,不会有错吧。
“要是公瑾在就好了。”
“可惜再也不能和公瑾一起马踏敌营了。”
想起那位英姿勃发,腹有良谋的好兄弟,孙策心中又是一阵愁苦。
孙郎舞兵,周郎设谋,江东群雄,尽皆束手。
这是早期孙策征伐江东时,张竑对孙策、周瑜二人的赞许,只不过这样的盛事恐怕以后会成为绝响。
正在孙策缅怀往事间,却被一声带着哭声的声音惊醒,
“大郎!”
这声声音对孙策来说再是熟悉不过,他睁开双眼,看到了榻边泪如雨下的吴氏。
见到吴氏到来,孙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吴氏快一步轻轻压在榻上。
吴氏用双手轻轻抚摸着孙策包扎起来的胸口,看着包着胸口的白布被鲜血染红,看着榻旁装满血水的铜盆,几近崩溃。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刚才我在的时候还没有的,现在怎么.....”
吴氏越说越手足无措,只是眼泪不停的流。
孙策强忍痛楚,笑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屋内的偏将军孙河、大桥等人见状,眼中尽皆露出悲切之意。
吴氏不是养在深闺的妇人,壮年丧夫的她也经历过许多苦难,心志之坚,不输一般男儿。
伤心难过是不可避免的,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让自己强忍住眼泪,看着眼前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轻轻问道,“伯符可是嘱托后事了?”
孙策听了也不惊讶,他刚才召张昭等人并不是隐秘,吴氏知道并不奇怪。
因此他说道,“吾已决意令仲谋继承江东......”
孙策还未说完,便被吴母劝道,“仲谋非良主。”
孙策诧异,“母亲何出此言?”
“二郎虽素有智谋,懂得任人,但其为人心性薄凉,非为良主。”
“今年初,曹公闻汝克平江东六郡,便遣使者意欲以仲谋、三郎到许都为质,汝那时已拒绝。
但仲谋却建议汝以三郎、四郎为质,这样能避免惹怒曹公,心性之薄凉可见一斑,三郎、四郎皆是其骨肉兄弟呀。”
孙策听后眉头紧皱,当日因为这事他还斥责了孙权一番,今日吴氏旧事重提,让其心中更为疑虑。
只是他还是为孙权辩解道,“仲谋当日只是以大局为重。”
知儿莫若母,吴氏知道孙策已经有所动摇了,她言道,“若来日大局需要,难道你想看到仲谋牺牲手足吗?伯符,当日汝举兵,为的是什么呢?”
吴氏的两句话就像晨钟暮鼓般击在孙策心头。
孙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这时又想起了张昭刚才对其说的话,“三公子英睿果决,体怀英气,有父兄之烈,必能承君侯之志,护我江东!”
孙策是个果断的人,孙权是其一手带大的,为人秉性如何他再是清楚不过。
同样的,孙翊的秉性他也很清楚。
孙翊性格虽然有时冲动了点,但是他跟自己一般,重情义,对骨肉亲情看的很重。
方才立嗣时他只想到孙权是守成之主,更适合如今的江东,但如今经吴氏一点醒,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现实。
立孙翊,兄弟可能皆存,立孙权,将来可能会有兄弟阋墙之事。
一想到这些,孙策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一生前后行意,于心未曾有所负也。
但若真有那一天,假令死后有灵,孙坚若问其,“孙家何以骨肉相残”,他将何辞以答呢?
想到这些,孙策又趴在榻上猛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下惊得吴氏和大桥急忙上前为孙策顺气,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