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进门之时,扶苏正在擦拭着几柄名剑。
屈原弑君的那一夜,夤夜追凶之时,扶苏捡起了楚王等人遗落的湛卢、纯钧、承影三剑,并将其呈献给了始皇帝。
然而始皇对于这些有着极高收藏价值的名剑丝毫不感兴趣,又将它们随意赐还给了扶苏。
看来这些对于军国大计几乎毫无作用的名剑,在始皇帝的眼中并无多少实际价值。
但扶苏不同,他多少是有些收藏癖的。
况且这三剑除了收藏价值以外,也时刻提醒着扶苏,自己险些栽倒在一次毫无预谋的随手一掷上。
同时,也纪念着他蒙骗楚王的成功计谋。
那夜之后,扶苏都未能再见过已被严密控制起来的楚王一面,甚至连对方如今被囚在何处都不知道。
连日奔波不断,扶苏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未曾进宫见过母亲,看来明日必须去一趟了。
虽说母亲已经做出了决断,但到底兄妹情深,扶苏不相信母亲真的对于楚王熊槐被囚一点感触都不曾有。
况且此时昭国对楚王的利用已经不再限于以楚王的身份来作威胁,而是要为其“夺回”王位。
因此适当的放宽对楚王的囚禁,似乎同样有利可图。
眼看房门被推开,扶苏暂时将脑海中构思了一半的,明日里劝说始皇的言辞暂且放下,起身迎上了赵灵儿。
将她领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扶苏挥退了侍女们,随后拿过案头一封墨色还未完全干透的书信交到了灵儿手中,“你先看看,可还有要加的。”
在赵灵儿接过书信之后,扶苏又补充了一句,“若你想要与娴妃说些什么,也可书信一封,我会同样请赵王转交。”
赵灵儿接过书信正要看,闻听扶苏的问话,想了想后回道:“不必了。”
大概是不知道应该对这位母亲说些什么吧。
扶苏心中感慨,再不多言,为赵灵儿将火光点亮了些。
借着更盛的火光,三柄被归置在架子上的名剑反射出不同的光芒。
纯钧光芒凌然不可犯,俨然一派恢弘的王者气度,湛卢光芒清澈却不凌冽,在火光中反而有些暖意。
而承影,承影仍是如黑洞一般吸引了周身全部的光线,似乎并无与其余名剑争辉的愿望。
书信并不长,在扶苏赏剑的片刻时间里,赵灵儿便读完了,迎着扶苏问询的目光,赵灵儿稍有勉强地笑了笑,“谢过良人了。”
将赵灵儿丰润了许多的肩膀轻轻搂住,扶苏佯怒道:“夫妻之间,如此客气太显生分,今夜须得重罚。”
“良人好没正经。”提起晚间的重罚,虽无有外人在左近,赵灵儿仍是羞红了双颊,“今夜如何也该去无月那里了,不然她非得怨我不可。”
扶苏哈哈大笑,不再取笑于她,“你先歇着去吧,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便去找无月。”
“唯。”
赵灵儿起身之时已经将那点小女儿的羞赧都收了起来,恢复了王女的凛然风范。
扶苏笑着目送赵灵儿出门,又拿起了手边还未读完的情报,笑容立刻消失了。
情报是黑冰台送来的,情报的来源却是正在出使齐国的大昭外相甘茂。
据甘茂所言,随着楚王被大昭“保护”起来,以及屈原弑君的情形传到齐国,围绕着应该联昭伐楚,还是联楚抗昭,以及保持中立,齐国朝堂破天荒地分裂成了三份,而不是之前扶苏等人所预想的分成齐王与后胜两个派别。
因为嬴嬅的联姻成功,齐王已经投向了昭国,因此坚决支持联昭伐楚。那么作为与齐王直接对立的相国,后胜自然而然选择了联楚抗昭。
虽然后胜借助在齐国远征大败之后的机会将还未执政的齐王的权力压制到了极低的限度,但凭借着廉颇、田隽等人的鼎力支持,齐王一派仍在朝堂上发出了不能无视的声音。
于是在这个时候,君太后的态度就将成为左右朝堂平衡的最关键砝码。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君太后好像并不急于在儿子和兄长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一向给人杀伐果断之感,将在前任齐王猝死之后凌乱的齐国几乎以一介妇孺之力带领前行到如今的君太后,似乎在此时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而君太后保持中立拒绝表态,非但没有如她所想的缓和已经对立起来的齐王与后胜,相反却让两派之间的态势迅速恶化起来。
针对对方要员的攻讦、刺杀动作越发频繁,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以甘茂的判断,如果君太后再拒绝表态,恐怕在昭楚正式开战以前,齐国就将陷入内乱之中。
然而从甘茂的原话中,扶苏看不出丝毫的急迫态度。
的确,无论齐王后胜两方哪一方胜出,对昭国而言关系到的就只有获利多少而已,并无切身的关切利益。
至于嫁过去的王女的安全更是不用多虑,两方如今都不可能会有面对大昭怒火的胆量。
那么,扶苏为何会将这封情报再三翻看呢
“公子,姜崇到了。”
高进躬身请令的声音将扶苏的脑袋从案牍之间抬起,“让他进来。”
“唯。”
高进领命而退,随后姜崇便跟在其后进得内里,“见过公子。”
“坐。”
随手指了指堂下的位置,在姜崇恭谨坐稳后,扶苏才道出了来意,“姜先生可否想过回齐”
姜崇的眼神稍有闪烁,在扶苏问询的目光中选择了实话实说,“无时不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