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此时突然对始皇帝对韩非子的态度有了一丝理解。
韩非有才,世所共知,老昭人也总拿他与商君对比,这是李斯都没有过的待遇。
但是韩非的韩国公子身份总让嬴政如鲠在喉,在郑国的间谍身份爆出后,嬴政自然是对他更为光火。
然后才有了不杀不放也不用,只让韩非指导扶苏的奇怪安排。
李清有没有才?
毫无疑问。能被眼高于顶的蒙恬亲自征召的年轻人,能有几个?
可是对方父亲的那些个“黑历史”,又不能不让扶苏耿耿于怀。
如今被李清问上了门,扶苏也不能随意把人打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诚布公。
“我去楚国之前,曾与老师有过对答。期间老师对长史颇有赞赏,于是才有了那场饮宴。”
李清心知扶苏口中的老师自然就是韩非子,他此前也疑惑过为何与自己父亲政见不合的韩非要在公子面前提起自己。
原本以为是对方想要伺机报复于父亲,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知韩子是如何说的?”为了了解公子对自己的态度,李清觉得还是得知道韩非具体的话语才行。
扶苏回忆了一番,回道:“老师曾言‘丞相有一子,颇有才干,可以交往一二。’”
李清眨巴眨巴眼睛,哭笑不得,他听懂了扶苏没理解的意思。“韩子这是向公子举荐于我了。”
扶苏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自己一直没有理解老师的深意。
老师也是,有啥话咱不能敞开了说,瞧这事儿办得……
总算澄清了误会,心中块垒尽去的两人相视片刻后,便是放声大笑。
笑声方歇,李清离开座位,向扶苏恭敬行礼,“李清,见过公子。”
扶苏于座上还礼,请李清重新落座。
如此,两人算是再次“初见”。
不再尴尬的“初见”之后,李清总算可以大胆地与长公子交谈了。
两人当先谈论的,依然是《老子》。这是这次,便再没有“上善若水”的废话了。
与大多数人想象的大为不同的是,道家与法家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法家的大才往往同样也于道家有非常深的理解。
比如韩非子,就被誉为“最得老子之人”。
与其父相同,李清也是法家子弟,自然不会对道家学说陌生。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公子以为如何?”
“绝民智,断私义,弃奸猾,这也是商君变法的目标。”扶苏早已不是那个拿着未来视角评判当今的幼稚少年了。
这等话放在启蒙运动之后的后世自然让人难以理解。
但是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与其让黔首被一知半解的见识带跑偏,不如让他们干脆就放弃思考,只以上位者的指挥行事。如此反而更有利于长治久安与黔首的幸福。
又聊了许多,眼见定好的会面时辰将近,再不出发或许就要迟到,扶苏只好向李清致歉道:“扶苏还要去宜春宫向母亲问安,只能少陪了。”
李清笑着起身,让扶苏不必介怀,“今日能与公子开诚布公,已经十分可喜,日后应该还有向公子请教的机会吧。”
扶苏挽着李清的手臂将对方送出帐门,“这是自然,你我还要好好亲近才是。”
扶苏想明白了。
连对世事人心分析得鞭辟入里的老师都觉得李清值得结交,那就说明其父李斯至少目前而言对自己不是威胁。
非但如此,更可能因为李清的关系成为自己的助力。
那么,有利无害的事情,何必纠结呢?
与李清在门口互相拜别,扶苏在侍从的帮助下上了马,带着高进与几个侍卫,几人轻装简从向着宜春宫而去。
太阳已完全落下了山,今晚的月亮被乌云完全遮蔽住,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夜间的原野漆黑如墨,火把照射的范围之外,树枝被夜风带动,直如欲要择人而噬的妖魔。
多亏了对饮食一向的注意,扶苏与府中的侍卫都没有夜盲症。
即便如此,一行人仍然前进得小心翼翼,高进领着两人在最前,副统领蚨同样带着两人押后,共同把扶苏夹在了中间。
得益于几人的谨慎以及道路的平整,一行人终是毫发无伤地到了宜春宫。
离着老远,灯火通明的宜春宫便将周围的地界照得亮如白昼,倒是方便了赶路。
作为一位被敕封为“夫人”的华阳,自然占据了宜春宫主殿永寿殿。
几人一到宫门,早有奉命等候在外的宫人将扶苏一行迎进了殿内。
高进带着侍卫等候在外,扶苏自行推门而入。
母亲华阳夫人正在与人说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逗得她笑得十分舒畅,扶苏为笑声感染,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扶苏加快了几步路,先向母亲大礼参拜,“儿扶苏,恭请母亲安康。”
华阳夫人先让儿子起身,再对着那位正饶有兴致看着扶苏的中年男子引荐道:“扶苏,快来见过安平君。”
扶苏心道果然,对着这位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的叔叔行礼道:“扶苏见过王叔。”
安平君嬴馥年龄应在三十岁上下,皮肤白皙,留着长髯,一副儒士打扮。此时也起身与扶苏见礼。
见礼完毕,扶苏坐到了安平君对面,自有宫女献上酒席。
坐定以后,扶苏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