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钟,天已经彻底的黑下来了,雨势小了一些,却完全没有停止的征兆。
荒川区,一处并不算热闹地脚的居酒屋内,靠窗的卡座,上杉清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份热气腾腾的牛肉丼,配菜有炸至金黄的天妇罗,一小碟煎饺,还有面善和蔼的老板赠送的一碟渍物。
那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老板还兼职厨子,看向上杉清的眼神里满是怜悯和同情,还有一丝丝的惋惜。
“多好的小伙子,怎么就残废了呢?”
“就算这样,女朋友还是不离不弃的照顾他,真是感人啊!”
这是上杉清从老板的眼神中读出来的东西,他懒得分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对面坐的是东文真希,面前是一杯冰激凌。
这家居酒屋出售的菜色可真够杂的,卖啤酒饮料的居酒屋上杉清见过,买冰激凌的可实属罕见。
一下午的时间,上杉清领着东文真希逛了逛花月组的地盘,还有附近几个隶属与东文会的极道组织的地界,东文大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最底层的雅库扎的生活坏境。
有的可怜,有的可恨。
他们从港区一直转悠到了荒川区,横跨了半个东京,到了饭点,上杉清便提出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
他最近食量大增,在饭桶这方面,几乎可以赶超上泉凛了。
这点东西不过是开开胃,家里杏子还给他准备的丰盛晚餐。
下雨天,居酒屋的生意一般般,客人没有多少,只有零散的几桌客人在用餐,比较显眼的是两桌年轻人--他们一个个打扮的有些特立独行,有些像不良,反正应该不是正经黑帮。
正规的黑帮可不会奇装异服,让老大看到是会挨骂的,除非实力突出能力出众,否则乖乖的穿黑西服,留个寸头就完事了。
上杉清尝了尝面前的牛肉丼,暗暗点了点头。
味道一般般,不过用料不错,肉质很靠谱,跟价钱比起来,是良心店家了。
他抬头看到东文真希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面前的冰激凌,随口问道:“在想什么?真希,你有点心神不宁啊。”
东文真希其实还处于今天下午的见闻带来的冲击中,她以前一直觉得,黑帮就是坏的,就是应该被废除的,东文会应该变革,应该沐浴在阳光下,成为正规的企业会社。
可今天的所见所闻和上杉清说的话,却让她感触良多。
不光是她,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已的。
身为首领,要背负起属下的身家性命。
这都是逆耳忠言。
不过她不想让上杉清看到自己原本天真的一面,她认真的歪头想了想,罕见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我在想先生和。”
上杉清一口饭卡在喉咙,差点没噎死他。
下午的时候随便糊弄过去了,合着没完了是吧。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有的时候非常健忘,有的时候却对某些事情揪着不放。
他放下了勺子抬起的眸中有些无奈。
擦了擦嘴,上杉清叹了口气。
“好吧,跟你说说也无妨,也不是什么有新意的故事。”
“你知道的,我之前住在荒川,很便宜的公寓,住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之前我对门就住了一位从事...这种行业的女性。”
“九州人,欠了钱,来东京淘金的,结果追债的人不依不饶,父亲公司破产,欠下巨额的债务,母亲三番五次的自杀未遂,在医院躺着,医药费又是一笔负担,还有个上国中的妹妹,要她一个人养。”
上杉清表情有些沉重。
“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又是怎么背负起这些的呢?”
“白天去打好几份工,晚上要去陪酒,赚来的钱除了还债,所剩无几,一家人拮据度日。”
“在歌舞伎町的工作,占她所有收入的大头。”
“如果她失去了风俗店的工作...她和她的家人怎么办,就活该饿死吗?”
上杉清的问话,让东文真希无话可说。
沉默了良久,她才轻轻的问了句话。
“后来呢?”
上杉清摩挲着轮椅的扶手,眼眸中满是回忆的神色。
“后来?后来她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挺佩服她的,虽然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可惜我当时是个穷鬼,也帮不了她什么。”
“大概半年前吧,因为她的工作性质,那座公寓里有些下九流的混混经常对她动手动脚,嘴上花花的,有一天,他们堵住了那个女孩,污言秽语变本加厉。”
“那勉强的赔笑,满脸的委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我动了手,把那些混混教训了一顿,下手有些重,可能吓到她了,不过她还是很礼貌的向我道谢,给我送了谢礼--一些不值钱的和果子,但心意我领了。”
“后来也许是怕那些混混记仇,来找她的麻烦吧,没过多久,她们就搬家了。”
上杉清转过了头,与东文真希对视着。
“这种人,太多了。”
“真希,有很多人,仅仅是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他们不应该再被鬼神视为猎物,随时可能丢了性命,理由就是被选为了祭品--这太荒唐了。”
“...”
“抱歉,我有些失态,跑题了。”
东文真希抿了抿嘴唇,秀眉紧蹙,低声道:“先生,我可以帮她的...”
上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