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刻意幻想过大狱里的情景,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白雅岚竟是这样歇斯底里的神态。
她还以为她能从白雅岚身上看出几分美人的风骨,几分叫人舍不得她香消玉殒的神态。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是阿芙,因为裴叔裕贪污而被投进大狱,阿芙不敢说视死如归,却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悔罪。
就算她不是夫君贪污的起因,到底也曾染指那脏钱。
她还要竭力保持体面,人纵有一死,还不如死的好看些。
阿芙站在离白雅兰三尺之遥,隔着那道铁门,感觉她飞溅的唾液几乎就要迸到自己脸上。
白雅岚已经不能流畅的表达自己,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语无伦次的推诿和求饶。
阿芙除了刚开始那句“姐姐”,之后一言未发。
不光是因为白雅岚的话密得插不进去,还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救不出她来,也不愿意救出来。
纵然是一代美人,可是金妆玉裹,都是民众的血泪铸就。
没想到死到临头,她满心也仍旧是洗脱自己,自私之神态,实在是显露无疑。
阿芙叹了口气,拖着因为恐惧而有些沉重的脚步,朝暗处的晋珩走去,留下“哐哐”砸门,哭喊的越发绝望的白雅岚。
晋珩一声未出,为她戴上兜帽,两人一同步出。
猛然见到日头,阿芙下意识地一抬头,被晋珩一把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抬头,别被别人看到了。”
阿芙只当来看白雅岚之事不可与外人知,也没多想,听话的低着头,跟着晋珩匆匆钻进了车驾。
樱樱和婉婉等人受了告诫,都安安静静呆在车里,从外头看上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裴大人的家眷都在这不起眼的两辆青布马车里。
车夫“驾驾”地起了车辕,阿芙定定地坐在那出神,只听穆晋珩温声道:“不用多想,她也不容易的。”
她转头去看他,看到穆晋珩半靠在车壁上,半仰着头,手心朝上,看起来已有几分权臣的威势:“马跃进狱不久,受不住刑,便死在了狱里。白氏体弱,却还能苟活至今,”晋珩转头看向阿芙,“芙妹,你也该想得到缘由。”
阿芙眼睫一瞬,是啊。狱卒的怜悯和关照,自然是要有回报的。
她猝然闭上双目,那样恶心的环境,那样油腻粗鄙的狱卒,那样单薄脱俗犹如仙女的白雅岚...
她不忍再想。
阿芙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大义凛然的想法有些太过天真,不由得轻轻嗤笑了一声。
晋珩问:“你笑什么?”
阿芙迟了一会才回答:“谢裴叔裕保我母子不死之恩。”
晋珩一愣。
“这朝堂风云变幻,他能撑起一小片净地,也是不容易了。”
这话说的穆晋珩心里七上八下的。
阿芙不过是开个玩笑,可是却误打误撞的,说中了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两日前,向铭晏的亲兵千里迢迢奔至兵部,带来一个惊天消息:南绍的剩勇穷寇,卷土重来了。
距离季珩将其逼至漠南,不过四个月而已。
走官道的传信兵仍在路上,是以太后和朝廷众臣还不曾知晓;
向铭晏也是不再信任朝廷的调度,才派亲兵将这个消息径直送给了裴叔裕。
他到底是个文人,能掌政,却不会用兵。
福安又是首当其冲之地,已撑不了多久了。
裴叔裕看完了铭晏的书信,没怎么多想,就决定亲征。
不过四个月,南绍并无能力重整旗鼓,不过是想趁着长安大乱,浑水摸鱼一把。
他正好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趁着皇帝尚不能亲理政务,毕其功于一役,将南绍,彻底埋葬在漠南,永无还击之力。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御笔,能把他从前线扯回来了。
当然,叔裕也知道,这是个在朝中清除异己的大好机会。
他本便已准备万全,只待向李丞相一党发难;一旦成功,当年兄长的死和邹郡他所受的劫难便有人可责;
可是相比而言,在兄长战死之地驱除外虏,这才是他裴叔裕应当大放的异彩。
那,才算是真正的报仇。
他先把季珩唤来,与他说了说当前的情形,裴季珩双眸含泪,双拳紧握,恨不能立时飞回南境阵前。
有了弟弟的支持,裴叔裕的心就更定了。
他与裴季珩、王穆之等人连夜商量,最终决定叔裕挂帅,季珩为将,兄弟亲征;并顾彦先、花石难等人为校尉,倾长安兵力而出。
王穆之、王凝之等人在京中,联合吏部户部和工部向李丞相发难,迫太后下令调查。
如若一切顺利,裴叔裕班师之日,就是李丞相断头之时。
当然,不顺利的话,裴氏三兄弟一并埋骨漠南,李丞相自在京中高枕无忧。
这倒也没什么,当兵打仗,马革裹尸,生死又有何惧。
只是叔裕披星戴月而归时,看着融冬院里暖暖灯火,只怕他一朝身死,妻儿无所凭依。
昨日傍晚他下了兵书,坐在空空的兵部令堂中许久,差人请来了穆晋珩。
连着筹谋两昼夜,他已是十分疲惫,说话声音也有些哑了,可是一字一句,重重烙印在穆晋珩心上:“此次出征,虽说南绍已是强弩之末,我裴家军也尚未休整完全,杀敌一千,必自损八百。”
“我生还之数,本已渺茫;更兼长安风雨飘零,敌我态势,本就尖锐。无论京内京外,若有万一,阿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