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天黑得让人窒息,月亮早没了影子,几颗寒星先前还在天边跳动着,一会儿功夫,便隐没在暗夜中不见了。
祠堂周围的大树像几座连绵的黑山,树影晃动起来,“山”便有摇摇欲倒之状,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亦此起彼伏传过来,落入匆匆朝祠堂赶过来的一队人的耳中。
闫青城看着前方没有一丝光的祠堂,心中早已凉了半截,他和赵子迈本来要找闫予池商量嘉言的事情,没想闫予池去了祠堂,两人沿路赶来时,又碰到几个丫头在手慌脚乱地寻找嘉言,说他本来好好睡在床上,现在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说嘉言不见了,闫青城先是慌了,若不是赵子迈提醒他必须多带些人一同到祠堂去,他差点就这样一个人冲过去了。
可是现在,即便身边站着赵子迈和宝田,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衙役和闫家的小厮们,闫青城却依然感到有一丝寒意从脚底板窜起,顺着身体的筋脉一路朝上,来到他那颗似乎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里,将它浸润得像块冰凉的石头。
“宝田,你在前面开路。青城,你不会功夫,一会儿切不可莽撞,跟在我后面,千万不要落单。”赵子迈有些担忧地看了闫青城一眼,又将目光迅速从他身上移开了。
闫青城明白他的意思:不会功夫倒还是其次,子迈之所以担心,主要是因为自己是闫家人。邪祟要将闫家人赶尽杀绝,他作为闫氏子孙,自然是它攻击的目标。
可是
闫青城心里微微一动,自己会是个例外吗?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和嘉言共处一室,那时,邪祟要杀人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它为什么没有动手呢?难道说它对自己还有几分恻隐之心?难道它还存留着嘉言的记忆?
可是就算它已经彻底占据了嘉言的身体,难道自己就舍得对它动手了吗?它藏在嘉言体内,杀了它,嘉言还有命活吗?
闫青城不知道,却也没时间思考了,因为宝田已经身先士卒来到祠堂外,冲赵子迈使了个眼色后,飞起一脚踢开了祠堂的大门。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从门内扑了出来,将站得离门最近的几人熏得捂住鼻子,略略朝后退了几步。赵子迈和闫青城勾着头朝里看,还未分辨出地上那两团黑影是什么,就已听到前面的一个衙役发出一声哀哀的低吟。
“是他们,是咱们的人,”他的声音打着抖,“全死了。”
闫青城终于看清楚了那两个衙役的“惨状”:血肉横飞,碎末子扑了一地,每一根骨头都被折断了,身体扭成怪异的形状。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画闫予池现在的模样,不禁觉得嗓子干得发疼,吃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腾着,争先恐后要从嗓子里涌出来。
“青城。”赵子迈在他手腕上握了一下,一来是为提醒他镇定,二来则是让他心里有个准备,护着闫予池的两个衙役已经死了,那闫予池现在的状况多半是凶多吉少。
闫青城勉强稳住心神,冲赵子迈点了点头,随着众人走进了祠堂中。
宝田已先众人一步,将祠堂中的大小房间一一查探了一遍,折返回来后,他冲赵子迈摇了摇头,锁眉道,“公子,整间祠堂都找过了,并未发现大少爷和嘉言。”
听了他这番话,众人皆是诧异,但仍不敢失了小心,一个个屏声敛气,握紧了剑横在身前,警惕地四下观瞧。就在人心惶惶之时,闫白霖棺材前的供桌下面却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声音虽小,在寂静的祠堂中却被放大了数倍,众人闻之,如惊弓之鸟,四下散开了去,只将长剑指向前方,几十双眼睛皆一眨不眨地盯着供桌下面。
供桌上面覆着块绸布,从桌面直垂下来,遮到桌脚。现在,那布一晃一晃的,便露出桌下的那双鞋来:青缎粉底、方头长筒,小巧精致。
“嘉言。”闫青城认出嘉言的鞋子,便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嘉言于是伸手撩开桌布,躬身从供桌下面走了出来,一张白脸、似笑非笑。他看着闫青城,道了一句,“小叔叔,你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来拿我的吗?”
“你父亲在哪里?”赵子迈见闫青城神色不对,便先一步挡在他前面,冲嘉言问了一句。
嘉言呵呵一笑,“谁是我父亲?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浪荡无耻的登徒子吧?”说完,见众人一脸惊愕,他便又看向闫青城,从鼻中嗤了一声,“小叔叔,我本来想放你一马的,可你却偏要来找我的麻烦,那你就不要责怪我狠心了。”
这话一落,按赵子迈的吩咐偷偷潜到供桌后面的宝田忽然一个暴起,将刀柄朝嘉言的后脑勺拍了下来。可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嘉言身后蓦地腾出一团白乎乎的雾气来,雾气迅速凝结缩小,化成一个黑色的影子,朝着宝田横撞了过去。
若是换做寻常人,可能早被这黑影分成了两截。
好在宝田不是寻常人,他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尤其轻功,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踏雪无痕,渡河无波,所以才被赵文安留在府中,专职负责保护赵子迈。
宝田见那邪祟朝自己撞了过来,便朝后方退去,身法之快,世所罕有。邪祟却也没有追他,就在宝田后退之时,它已调转过身子,将目光投掷在令一个人身上。
“不好。”赵子迈见它看向闫青城,心中一惊,一边招呼宝田过来,一边已经和几个衙役提剑迎了上去,将闫青城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