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皇阴晴不定地静静坐着。半晌道:“她苦苦哀求朕同意她和苏折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她和苏折有了儿子。”
穆王叹道:“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对小阿羡的存在绝口不提,大抵是不想拿小阿羡做为筹码。还有,皇兄坚决不肯成全,她若是说了瑞王还有一个孩子,不是会更担心皇兄会把她的孩子也惦记着,最后连孩子都有可能抢了去吗?”
穆王瞅了瞅他,又道:“皇兄现在可后悔当初把话说得太绝了?”
北夏皇阴沉沉地盯着穆王:“你为什么非要帮着大楚女君?”
穆王顿了顿,道:“因为她是文晟的女儿啊。”穆王笑得释怀,“皇兄当年难道不知道,臣弟意属文晟公主吗,皇兄非得把她远嫁。虽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直到见到她女儿,臣弟才真的放下。故人之女,臣弟能帮的,会尽力一帮,这与北夏和大楚两国没有关系,纯属臣弟私人意愿。”
北夏皇久久不语。
当年他已经拆散过一次,给他的兄弟造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而今他又拆散了第二次,让他的儿子不能与孙子团聚。
这头沈娴已经走出北夏边境了,回到大楚的土地上。只是她先前在北夏淋了雨受了寒,再加上路途奔波劳累,路上病了一场。
好在这几年习武,身体底子好,等到楚京时,已经好得差不多,只人分外消瘦。
楚京正值初夏。
这一走便是几个月,回来时贺悠带着苏羡到城门口来迎接。
远远看见官道上尘土飞扬,视野里出现一个个黑点,渐渐越来越清晰。苏羡眯起了眼,眼睛又黑又亮。
他已经看清楚了那个骑着马跑在前面的女人,是他的娘。
沈娴风尘仆仆,跑到城门口,方才扬起马缰把快马勒停。那动作一气呵成、潇洒有力。
沈娴从马背上跳下来,拂了拂衣角上的风尘,对苏羡笑道:“这么大的日头,不怕晒?”
苏羡伸手来牵沈娴,歪着头一直往后看,看清了秦如凉,以及一干黑衣侍卫,却总也没找到他想看见的身影。
沈娴见他殷殷期盼却又不一语道破的样子,道:“别看了,你爹没回来。”
沈娴牵着他一同走进城门,坐上马车。
母子俩沉默了一阵。
沈娴捞了捞窗帘,看着上京街上热闹繁华的光景,忽道:“你是不是觉得娘很没用?”
苏羡道:“他不回来算了。”
沈娴勾了勾唇,将苏羡搂进怀里,喃喃道:“对不起,娘没能办到,而且还让你往后也没办法再见到你爹。是娘很没用。”
苏羡轻轻拍着沈娴的后背,问:“他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可是他身体又不好,没有办法,往后只能在北夏活着。”
苏羡安慰她道:“还活着就好。”
回朝以后,沈娴颁布了一道诏令,替大楚已故的苏相立衣冠冢。
百官都觉得很奇怪,以前女君没见到苏相的尸骨,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苏相立冢的。但继而也都释然,大约她这么做,是决定接受苏相已故的事实,认真地去面对这件事,时日一久便能够渐渐放下。
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于是追封苏相、立衣冠冢葬于城外青山皇陵山脚下的相关事宜,由礼部按照大楚礼制紧密锣鼓地筹备进行。
往后,帝师苏相的存在,在大楚就只剩下一段段过往的传奇故事。
继而朝中百官又集体请奏,给太子更换姓氏一事。沈娴既没说换,也没说不换,委实令百官费解。
秦如凉回到宫里检查各处军防,苏羡下学后直接去找了他,在将军班房里坐了一阵。
苏羡会来找秦如凉,这也不让他感到意外。想必在北夏受过的一切委屈,沈娴只字未在孩子面前提过。所以苏羡才来找了他。
苏羡手里捧着一杯茶,问:“我爹是不是不想回来。”
秦如凉道:“他失忆了,不记得你娘。”
苏羡默了默,又问:“她去北夏,可是受了欺负?”
秦如凉凛声道:“北夏皇不待见她,不准她和你爹见面,还让你娘在他的皇宫里书房门前跪了一夜。”
苏羡一向不动喜怒的小脸上,在班房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下,略显得有些阴暗。他问:“还有呢?”
秦如凉道:“听说那一夜你爹受凉发病,北夏皇不准你娘进去医治,要你娘发誓往后永不得再见你爹,方才准她进去。第二日你娘出宫时,身上还穿着被雨淋湿的一身湿衣。那一夜下了一夜的雨,你娘便是跪在雨里的。在回来途中,还因此病了好些日。”
苏羡把手里的茶放在了桌角上,淡淡道:“他们竟敢这样欺负我娘。”
秦如凉知道苏羡剔透,又道:“阿羡,你好好长大,将来比你爹还要厉害,便无人再敢欺负她。哦还有,那北夏皇就是你爹的爹。”
苏羡抬头把秦如凉看着。
秦如凉道:“应该就是你爷爷。”
苏羡道:“我现在连爹都没有了,哪来的爷爷。”
苏羡回到太和宫时,沈娴正坐在桌案前批阅政务,他进来时,她抬头看苏羡一眼,挑眉道:“去哪儿了,太傅将你留堂了?”
苏羡坐到她身边的地毯上去,随手拿了桌上的折子翻开来看,道:“我自己在太学院温习了一会儿功课。”
正巧拿到的折子上白纸黑字地请奏要求沈娴替太子易姓。
苏羡忽然道:“娘,你给我改名易姓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