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拿剧组最高薪的是编剧梁左,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第一喜剧大师,既能在春晚给冯巩、牛群等人写十年相声,又能在百花齐放的90年代一肩挑起电视喜剧的大梁。”
韩成满脸崇拜道:“就算到今天,我心中的大神还为21世纪的中文互联网贡献一个葛优瘫。”
“到底为什么?”说到这里宁远忍不住好奇道:“按理说现在应该越来越好的。”
“按照我们导师的话说就两点:一是精英决策,二是敬业精神。”
韩成打开话匣子道:“先说精英决策,当时拍电视剧奉行内行领导外行,导演能拍板,编剧比主演大,社会效益重于经济效益。”
“当年用《甄嬛传》导演郑晓龙的话讲:那时候电视剧的娱乐性、收视率都不是主要的考量标准。”
“所以专业性就是找故事容易找戏难,戏是台词和细节的1+1>2,是话外有声,余音绕梁,是大哥大嫂过年好……是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是如果你活着,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就永远活着……”
“一次采访姜文说过:如果台词写成白开水,他一年能拍12部电影!”
宁远点点头,还真是这个理。
“再看敬业精神。90年代初北视中心拍《人在纽约》,导演郑晓龙独自到美国待满半年,找当地留学生开过六次座谈会,纽约哪儿有全天热水,哪儿的地下室便宜,全部如数家珍。”
“因为拍摄经费有限,剧组就去纽约的垃圾回收站捡道具,冰箱、洗衣机、柜子很多都是捡的。”
“剧播出大火,当时给出国热泼了一盆凉水,听说连签证美国的人都少了!”
这种事宁远也听过不少,张黎后来拍《走向共和》也准备两年才开机,清末民初的人物被他做1000份小传,a4纸打出来厚厚4本,最后只选出400个放在剧本里。
《士兵突击》的编剧兰小龙为写《我的团长我的团》,看完一整书架关于远征军的书。
当年这些文艺创作者天真地认为:用心之作才能传世,时间是检验作品的唯一标准。
但在国产剧一夕跃进入网络时代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韩成喝口水,叹息道:“10年之后很多互联网平台对创作者的要求一套公式:大ip+小鲜肉。”
“这套公式配合平台方、制作方和广告商的对赌协议与数据造假,在电视业由计划向市场的转型期无往而不利,屡试而不爽。”
“说白了就是十二五规划前后,大量企业获得电视剧甲种许可证,制播分离推行到体制外,紧接着乐视挂牌a股,优酷进驻纽交所,视频网站凭借接连把影视版权炒出高价。”
“贾会计2000万买下《甄嬛传》网播权的11年,华夏也跻身全球第一的剧集播出国和生产国。”
“对影视产业来说,一边是经济加速繁荣,市场需求激增,热钱大量涌入;另一边是消费端与投资端扩大后,生产环节没法迅速扩充,人才队伍立时供不应求。”
“加上互联网资本又搞强行配置,产生大批走量不走质的内容。现在之所以烂剧横行,说到底是因为文化底蕴与创作环境没有跟上发展速度。”
宁远陷入沉思,内容生产有其规律,不是越快越好,也不是越多越好。终于明白编剧之所以怀念煤老板,是念在后者不懂管理和创作,只能听他这类专业人士的意见,这模式搁谁身上谁爽。
互联网金主虽然也不懂行,但他们除了有觉得自己懂的傲慢,更懂得依托资源再造一套玩法。
“鲜肉+ip”不是内容逻辑,而是流量逻辑,网络资本之所以选它进行炒作,一是它在讲故事画饼上具有可操作性。
二是优质资源都被传统玩家分走,一时难撬动,这才选择动漫网文,算是另起炉灶。三是流量入口在它手里,操控个媒体标准与舆论走向还不是soeasy!
对制作方而言,搞定流量明星就有了收视率和点击率,所以会在这些人身上倾注成本。流量明星身价暴涨后,分走制作经费的大头,买数据再花掉一些,余下才用于拍摄。
这就是为什么投资额和片酬越来越高,好作品却越来越少的原因。
因为钱都没花到戏上!
“现在的行规是一部戏60以上的钱都被主演拿跑了,配角、导演、编剧等人的收入就成问题,没钱怎么办?”
“各种找便宜货呗。”韩成吐槽道:“注水剧由此而来。制作方按集卖钱,到剧价飞涨的18年,40分钟一集的价格高达1200万。”
“再弄个10分钟前情回顾、10分钟下集预告加20分钟记忆闪回,就能把多剪一集的钱揣兜里。”
宁远也是醉了,刚开始是往酒里兑水,后来直接往水里兑酒?
广告里面插播连续剧?
“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港岛导演各种北山淘金?”
“为了拍好烂剧,大ip开始标配这些人,人家不像内地导演一样出身科班,而是多从场工开始摸爬滚打,是各个摄制环节的多面手。”
“更重要的是速度快,没包袱,两个月就能拍40集的戏,妥妥的多快省赚。”
“ip剧再差,粉丝也爱看、也刷分、也控评。如此风气下的创作,不是悲剧也是闹剧,就像我们很多编剧抱怨的……”
“电视剧就是让鲜肉们出来亮亮块儿、摆摆造型,拍这种东西还要改剧本干嘛,不过是包饺子喂猪。”
“没用